雪满长京 第111节
心里也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心超出了目前两人的关系界限。
可他好像成了一个迟钝的人, 此刻, 就是那样毫无所觉地望着她,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方霓转开目光。
“你害怕被我看?”他问得真切。
这一句倒不像是是要逼迫她什么, 更像是心灵对心灵的交流。
方霓仓皇到像被沙堆里惊起的鸵鸟,急匆匆避开了目光。
可越是着急越显得心虚, 谈稷明白了, 也不再追问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很复杂, 就算她愿意勇敢往前垮
,双方家长的态度始终阻隔在那儿,也不是她想要勇敢就能破除一切障碍的。
他也能理解, 所以这两年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工作上,让自己尽量有更多的话语权。
这两年,他和宗智明也有一些接触, 但私交不多, 尚且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不愿意太逼迫她。
免得给了希望又徒留失望。
可看到她之后, 心里又觉得欢喜,那份炽热的情感在理性的压抑下,也很难继续压抑, 似乎随时都要冲破桎梏,汹涌澎湃。
那天晚上他们算是聊了不少,他亲自送她回的住处。
他依旧没带自己,只开着自己上班时那辆车。
方霓上车时还围着车转了会儿,说他现在愈发低调了。
小姑娘围着车转时,像一只穿多了的小企鹅,只有脸是轻盈清瘦的。
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眉梢眼角带着几分调侃。
谈稷觉得好笑,不搭腔,只按了车钥匙。
方霓弯腰凑过来看,拉着他的手将钥匙放在眼下观摩。
昏暗的路灯下,钥匙圈挺古朴老旧,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模糊的字母——是以前他就用惯了的。
“这么旧了,也不换一个?”她嘀咕。
谈稷目光持久地望着她:“恋旧,舍不得。”
他分明是笑着的,但不掺杂任何玩世不恭的散漫。灯影下,他颀长的身影静静投射在青砖地上,若芝兰玉树,褪去白日久居高台的权贵气息,倒不似那么难以接近,反倒随和、斯文得很。
方霓握着他手腕的手有些颤抖,老半晌,执拗又不解地抬头。
盈盈秋水轻易蓄在了眼眶里,又倔强地不肯滴落。
她就那么探寻地望着他,似乎是在找答案,想问他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撩拨她。
他似乎还是那个他,俊眉深目、很周正的那张脸,乍一看很斯文很温和,但仔细看就觉得如渊渟岳峙,难窥深浅。
和他对视久了,连目光都会被他深邃漆黑的眼睛吸入一般。
她后怕地想要后退,腰已经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扣住。
他就那么温柔又有力地把她推到面前,她抬起双手要抗拒,结果只是不着力地抵住了他。
靠那么久,她呼吸都乱了。
分明是冬日,心田里却觉得被盛夏晚风吹过一般燥热。
这么多年了,也就他可以这么轻易扰乱她心扉。
两人身高差明显,方霓勉力抬头,盯着他薄薄的两片唇:“干嘛啊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份上?”
不知是喜悦还是彷徨,她眼眶湿润了,完全是生理意义上的泪水溢出,不随她自己左右。
“没逼你,别哭。”谈稷徒劳地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方霓一开始别开脸,他又擦,她才不躲闪了。
任由他粗糙的指腹细心地替她擦拭,又牵住她的手将她推上了车。
方霓抱着肩膀坐在副驾座,一直垂着头不吭声。
路不算长,她却觉得这条路格外遥远。
偶尔一抬头,恰巧对上他微风徐来般胶着的目光,她连忙逃也似的避开,不敢多看。
怕自己看久了,这点儿坚持都守不住。
再想又怎么样,难道她还能跟他继续在一起吗?不合适的。
她见过他妈妈了,往事历历在目。
她很清楚,他家里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不止是门第之见,还有他家人对她的误会和抵触。
在他们心里,她估计和那个圈子里某些人想的一样,都觉得她是“红颜祸水”,勾得他昏头,为了她和家里作对,非要去吃苦头。
她总不能,给他当外面偷偷摸摸那种吧,那真是连自尊和底线都不要了。
到了后,方霓还趴在那边,只想当只鸵鸟。
谈稷的声音迟缓响起,提醒她:“到了。”
方霓没地儿躲藏了,只好故作如梦初醒的模样,讶异一声道:“真到了?”
谈稷的俊脸在面前放大,无限拉近中,她已经被他抱了下来。
方霓下意识搂住他脖子。
谈稷就这样抱着她上了楼,他也就来过一次,却是轻车熟路,不但一下就认出单元楼,连左转右转几次都能清晰记得。
方霓觉得他的记忆力是真的很好,这些年比以前更加内敛,外表上倒更趋于平和了。
他在外也不会显露什么,待人似乎都是那副温文面孔。
她都快忘记他意气风发、横眉怒目的模样了。
尽管他在她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很斯文的,除了因为宗政冷战那时候。
她深深地刺痛了他。
思及此处,方霓不再开口,任由他抱着进门,问她要电梯卡。
她垂着头,声音很闷:“我兜里。”
他探手进去摸,方霓颤了一下。
“怎么,弄疼你了?”他故作惊讶。
方霓本来说了一句“没有”,但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不对,看向他,正好捕捉到他唇角藏不在的笑意。
短暂的茫然过后,取而代之的是羞愤:“谈稷!”
他忙轻嗽一声道歉,认错态度非常好。
方霓觉得自己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人平时一副清贵斯文的模样,真想捉弄人,只有层出不穷的法子,偏偏他厚脸皮到根本不觉得自己厚脸皮,颇为理所当然。
方霓窝在他怀里被抱上了楼,赶在电梯门开前下了地。
电梯门打开,两人有说有笑地出去,方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赵庭越。
谈稷的脚步自然停下。
赵庭越像有所觉似的回头。
隔着几米远,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短暂交接,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赵庭越敛着眸子打量着对面两人。
方霓和谈稷并肩站着,像一对璧人,虽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赵庭越仍非常敏感地感觉到,两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否则,为什么大半夜一道出现在这里?
什么样的关系?合作?同事?方霓和谈稷的身份天然就有鸿沟,这显然不合理。
朋友?
她站在谈稷身边,眉宇间并没有旁人那种谦卑,反而看上去非常随和自在。
万千思绪在心里掠过,谈稷笑着上前了两步,跟他握手:“赵总怎么在这儿?”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但仔细听,里面的意思深得很。
赵庭越微微眯眼,为被抢白了先机而感到懊恼。
但这些负面情绪也就在脑海里一掠而过而已。
“来看我未婚妻。”赵庭越冷淡道。
他到底没有谈稷这种功力,握了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谈稷神色不改,笑道:“太晚了,我送霓霓回来。之前在聊项目的事儿,她非要跟周诚硬来,我劝了她几句。”
看似在解释,字里行间他和方霓的亲密一览无余。
偏偏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来指摘,模棱两可引人遐思又没办法说出什么话柄。
方霓也觉得气氛古怪,低头开门,邀请他们两人都进门喝杯茶。
“不了。”赵庭越觉得自己多待一秒都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转身走了,神色很冷,只要是眼睛没问题的都能看出他的不对付。
谈稷微一挑眉,看向方霓:“我是不是让人误会了?”
方霓很无语,开了门回头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您不是故意的吗?”
“怎么会?我随口一提罢了。”他玩世不恭地笑,挽着外套跟她一道进了门,潇洒又不失风度。
方霓从他云淡风轻的眉宇间看出愉悦。
他真的蛮开心的。
为自己三言两语就气走了一个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