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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百姓 第76节

  “呢件系新衫?真发财啦?”
  “仲有这么多女仔?你改行当人蛇啦?”
  “柱仔,你不能再赔钱啦。你阿妈每天盼你出息,你老豆还躺在病床上等你药钱,知唔知啦?”
  王国柱尴尬地赔着笑,对春妮道:“我们家的人一向很热情,小顾姐,你别见怪。”
  春妮很新奇,她两辈子唯一见过的大户人家就是王地主家。可王地主家里院子宽敞得能跑马,不像王家,王国柱跟他爹妈兄弟,一家五口人挤在两间小屋里,他还得靠贩袜子谋生养家。
  说是大户人家,也太接地气了,完全感受不出来什么。
  “你家这么有钱,怎么还要跟我一样去港岛搏命?”
  王国柱叹:“这说来话长啦。我们家大业大,人也多,有钱的是主枝,我们家也是穷人。总之一句话,每回我跟着大家出去,大家都要亏钱,时间久了,谁也不愿意带我,我只能一个人去啦。”
  王国柱告诉春妮,其实这栋房子里除了嫡枝,有点钱的人家平时都不在这边住,住在这里的,跟他们家差不多,买不起新房子。
  “我老豆讲,祖宗保佑,有片瓦遮身,不能强求太多。”他倒是很乐观。
  到了地方,又将他家里人介绍给春妮认识,因为春妮还要赶船,王国柱代她挡下他爹妈的热情招待,拉着她说要去饮茶。
  他爹妈听王国柱说,春妮在港城请他做事,又是好一阵热情招待。要不是他爹躺在病床上起不来,恐怕一大家子都要送出来。
  春妮可算信了王国柱说的,他热情过度的毛病是从他爹那继承来的了。
  至于那么些姑娘,王国柱让她们都站在了街外头,估计是怕爹妈着急,回去的时候也没提。这会儿叫他领着,准备一起去茶楼。
  看他穷的那个样,估计这顿茶只能春妮吃着,她们看着,春妮赶忙止住他,出了点钱,让她们在外边的茶摊上坐下,一人点了碗云吞面,让她们慢慢吃着,跟王国柱进了茶楼。
  在港城这些天,一件事接一件事发生,一直忙得透不过气,春妮根本没心思吃好吃的。这会儿坐下来,虾饺,萝卜糕,豉汁凤爪,再加一碗蒸得酥烂的排骨饭,虾饺鲜滑,萝卜糕清甜,豉汁凤爪咸香有嚼劲……
  春妮抹抹嘴,满足地叹气:人生在世,忙忙碌碌地,不就是为了这碗安乐茶饭吗?这才是生活,这才是享受啊!
  可惜这个年代,欢乐少苦痛多,供她吃一碗安乐饭的时间太少了。
  就像现在,她从茶楼往下看了眼,对王国柱道:“快让那几个姑娘藏好,有倭国人过来了。”
  三分钟前,这条街还是人声鼎沸,行人如织。这些闯进来的倭国人就像电脑画图软件的擦除键似的,不到一分钟,行人们躲的躲,藏的藏,没一会儿,一整条街干干净净,连片树叶子都不剩。
  王国柱顾不上答应,飞奔下了楼。
  春妮吃完最后一口虾饺,出茶楼时,王国柱已经等在了门口。
  “不用送我了,快去安置那几个姑娘。”春妮顿了顿,道:“等我回了海城再给你信儿。”
  王国柱终于听到想听的,开心地笑出来:“好吔,我在家等小顾姐消息。”
  看他这么开心,春妮忍不住道:“要是我真需要你再到港城去,你真不怕被那些□□认出来?”
  王国柱脸上一垮,垂头丧气道:“有乜办法?要食饭,要养家的啦。我们家有几个兄弟在港城那混的还行,大不了我拉下脸去求人说和说和,保命还是冇问题哒,毕竟冇人真的看到我干了咩事情。”说到最后,去瞪旁边的孝姑:“你这婆娘,以后好好待在大屋伺候公婆,记得莫出门,明唔明?”
  孝姑站在他身后,又变成了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嚅嚅点头:“明,明!”
  回到码头没多久,船就开了。
  因为小舱房条件太差,这一次出行,除了晚上睡觉,春妮每个白天都长时间停留在甲板上,有时听水手们说话,有时跟货主们聊天,倒是知道了不少有关这条海岸线的事。
  从港城到海城的这一路,真正不安全的地界要从粤西开始,到南江东部温南结束。春妮选择从港城到丰州这段路乘坐货船,也是因为除开港城到羊城,接下来的行程中,海盗众多,各方势力交错,最是凶险。她既然将易老板作为物流的合作人选,自然也要称量称量他在这段路
  上的表现。
  因为粤西到海西地区多山,自从百多年前战乱开始,山上就开始盘踞着大大小小的土匪。有的土匪纵横山里,为祸乡邻,有的土匪邻近海岸线,靠水吃水,便靠劫掠客船为生。
  一般海匪装备有限,主要不是差在船,而是行船用的煤炭,机油等能源。一窝海匪里有一条能运行的蒸汽船,已经是很成气候了。
  春妮之所以来时一路无风无波地抵达港城,除了因为太古的船全部是钢铁大船不好打,再有就是它沿途不靠岸,一路都在大洋中航行,海盗们的装备跟不上,想劫掠这样的船只很难。
  还有一些运货的船主,若是遇到落单的小商船,分分钟也会化为盗匪来个黑吃黑。遇上手辣一些的,整船人去,一个活口也剩不下来。
  难怪太古有底气跟方校长保证她的安全,还卖得这么贵。真的是贵有贵的道理。
  当然也不是所有洋船都这么安全,春妮在去温南之前,方校长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怡和洋行的一艘商船被江匪击沉,所有货物被劫掠一空。
  这次有懂行的水客就跟春妮说,江匪们才不会费大力气去劫洋行的船,肯定是他们主事人有哪里做得不周到,引来人报复。在海上走船,看的不是人本事多大,而是懂不懂规矩,知道对谁该客气,对谁该硬气,对谁就该上家伙直接拼。
  江上洋船出事算大新闻,海上洋人不懂规矩,导致洋船出事的其实更多。以前还曾发生过粤省海盗跟英国海军打水战,击沉其军舰这种事,导致洋人逼令前朝政府剿匪,却几次不了了之。以前这一片有政府的约束还好一点,现在嘛,政府都自身难保,谁来管?
  春妮在坐船的第一天晚上就遇上了一伙海匪。
  当时她在船舱里休息,突然感觉到甲板猛地抖动起来,一门之隔,船上的水手们不知什么时候集中在船头,吼声震天。
  春妮赶紧披衣起身,只见船头处灯火大亮,数十名水手手中操着船桨,船桨“夺夺”顿地声中,船长的号令穿透号领,领着众人一声松,一声紧地喊:“天光明,人三众,海鬼退。海~鬼~退~~~”
  等春妮冲到驳船,跑到自家货柜前查看货物时,前头的号令已收,水手们放声欢呼起来。
  “走了走了,海鬼走了。”她旁边不远处,有海商笑了出来。
  “这位伯伯,那些海——”话到嘴边,她赶紧打了个顿儿:“那些海鬼真的退了吗?”
  粤西绿林道有不成文的规矩,海盗们白天为盗,晚上为鬼。遇上商船,船方不想喝破对面来路,便假称对方为“鬼”,而水手们点灯大喝,也是在壮己方声势,向对方扬威,意为我已经发现你们,你再上来化鬼为盗,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若他们并没劫掠,有人斥其为“盗”,说不定有那耳朵尖的,听见了来杀个回马枪。
  船商吃的是搏命饭,这方面讲究尤其多。比如行船最忌讳说“翻”,不能说“沉”,不准在船头撒尿招惹晦气等等等等。
  “肯定是走了,你看易老板都没让我们上去帮忙。”这人腰下悬着把大刀,将它弹得铮铮响。
  过不了片刻,果然听见前边有人传话,让客商们都回舱里睡觉,今晚不会有事了。
  此后两天,春妮又遇到两次类似事件。
  一次是船方派了条小船,给对面船上的海盗送了一箱货物。据海商们猜测,那一箱子里多半是盐,要么是烟土。这种只在白天冒头,收过路钱,不滋扰船方的海盗都好打发,算是盗亦有道的一种。
  而还有一次,双方只是大声打了招呼,易老板请一位老水手在船头喊了几句土话。海商们都说,他们在对切口,应该易老板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对上了,对方就放了行。
  这个关系不一定指的是同流合污的坏关系,有可能是双方谈好条件,约定在一段时间内供给多少物资,或多少大洋,对方保他们在这段路上的安全,诸如此类。
  如此,三天后,船只顺利到了丰州。
  春妮要下船了。
  易老板特地来送春妮:“小顾姐,一定要等我七天后来接你。”
  春妮笑道:“不必,我还有些别的事,七天后不一定还在丰州。”
  “那……咱们说好的事?”
  “等我回去就签合同,到时候咱们海城见,易老板到时候可要记得准备一艘大船哪。”
  易老板放下心,哈哈一笑:“一定,一定。”再问:“你真不要我的人帮你带个路?”
  春妮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不是别人能掺合的,拒绝得更加坚决:“不用。”
  第100章 100 重担
  海西出巨盗。
  如果说南江省是四分水三分山三分田的格局, 那么,与它一省相隔的海西省,起码有八分都是山, 一分是水, 剩下的一分田,也多是常年被海水浸染的盐碱地。
  因为前朝海禁,许多活不下去的海西人偷偷打造私船,干起了平时为商,遇事为匪的活计。而海西山间也不太平,时常三五十人啸聚山林,开山拦路, 劫掠过路客商。
  大概正因海西人行事彪悍,海西又没什么资源, 倭军这两年多里只强攻过两次,没有攻下来,便转移目标,暂时放弃了这块硌牙的硬骨头。
  走这一段路, 需要经过英属殖民地,倭占区, 国统区,以及大大小小的三不管地带。情况千变万化,能够平安顺利地走来, 足够证明易老板的处事能力,所以春妮对他很满意, 当然就敲定了合作意向。
  这是春妮出家乡一年多以来,第一次碰见有政府军把守的海关关口。
  老实说,印象不是太好。
  不过她并非单枪匹马, 也只是暂时停靠,并不怎么担心出事。
  同易老板告辞之后,春妮带着她的货在码头上站了会儿,十来个彪壮汉子上前,为首的人向她笑道:“想不到是小顾姐亲自来押货。接到你的电报,我们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幸好没迟到。”
  几个人守住货物的几个角落,将周围探究觊觎的目光隐隐隔离开。
  这人正是闻老板指派来,专门负责跟春妮签过合同的刘长寅。
  早在怡兴车行将车全部打造完毕,春妮就曾通知过温南这边随时准备接货。
  想到这里没有人会开车,她反正也要回海城,索性跟海城那边打好招呼,决定先去温南一趟,教点基础技术再回家。
  刘长寅一身粗布短打,带来的几个人清一色双目有神,一看就是精湛有力的练家子。再看他们腰间鼓鼓,显然都带了家伙。
  春妮笑道:“我也没想到,会是刘老板你亲自来。”
  刘长寅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大木箱子,低声笑道:“你这可是大宝贝,要不是我们大老板实在脱不开身,来的就会是他。”
  说着,他右手往前虚引,道:“这里我们人头熟。你一路辛苦,不如随我去前边茶摊坐坐,等船安排好后,我们马上走。”
  春妮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也好。”
  她下船之前,已经趁人不注意,将之前藏在空间里的轮胎和发动机等重要配件都替换进了之前装卡车配件的箱子里。而现在卡车的所有部件都安全地躺进了空间里。
  两方之所以选择在丰州交货,都是出于不想曝露温南这个真正出货点这一目的,宁愿麻烦一些,再换两次船。
  端看刘长寅带来这么些人,便知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
  刘长寅带来的人个顶个精干,春妮在茶摊上买的肉骨茶还没喝完,前头留下来搬货的人已经回话来说,船已经找好,东西也搬了上去,一个钟头之后就出发。
  两人吃完饭去看,这是一艘正宗的华国龙骨帆船,船头上却挂着幅英国人的米字旗。
  见春妮皱眉,刘长寅看了眼周围的人,道:“船东我认识,是可靠的人。在这一片行船,挂外国人的旗
  帜,打主意的人会少一点。”
  春妮借机请教他:“那上船后我要注意什么?”
  刘长寅笑了笑:“记得睁着眼睡觉。”见她没被吓住,又低声道:“我实话跟你说,粤省沦陷之后,海西军队几乎断了供给。这一年多来,附近海船被劫掠次数比以前十年还多,你猜谁是最大的海盗?万一运气不好,东西丢就丢了,保住性命就好。”
  春妮回头看了眼码头上那些穿灰制服的政府军,心中微微生寒。
  同样是坐船,易老板跟刘长寅的风格截然相反。易老板极力淡化行程中的安全问题,而刘长寅从上船起,一个接一个的海上劫杀案和海上怪事谈,听得周围人脸色变去变来,春妮看着觉得好玩。
  刘长寅却看着春妮更稀奇:“你这小姑娘,怎么都不知道害怕的?”
  春妮指着刚刚经过的海城道:“刚刚水下经过的那片暗礁群,不可能潜伏着你故事里说的海兽。是海里的鱼虾不够鲜?海兽要冒着被礁石刮到撞到的风险,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人,再跳出来一口吃掉?”
  刘长寅:“……”
  他哈哈笑道:“你叫我说这些,到末了,你又不信,这我讲起来就没意思了。”
  春妮撇了撇嘴:“是你见识不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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