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而鹿岛铃不知道的是,你同她一样,也是在勉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只是原因不太一样。
  如同附骨之疽般盘踞在鹿岛铃身上的,的确是来自于生得领域中咒灵的咒力,不过这也算是某种变相的诅咒——由于卧床,她的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若是只靠她自己,她的四肢是完全不可能独自做出与常人无异的动作的,是咒灵赋予了她行动自如的能力。
  可它给予人希望的目的,是欲将其浸淫于绝望,它的费劲波折只是为了让鹿岛铃做这出残酷戏剧的演员之一,明明她还是个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你将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流淌在她体内的咒力收回,自心脏而起、逐步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怒气扰得你心烦意乱,就连脑内都持续不断地传来了久违的不和谐音。
  ——有什么好为之生气的?曾经你不是也和她经历过相同的事?那时候你不是还认为这是你应得的待遇吗?在对他人同情心泛滥的同时,你又怎么看待自己呢?
  【她是普通人,而我不是。正所谓能者多劳,身为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的家主,这是我应该承担起的责任。】
  ——普通人又怎么了?世间万物都是残忍的,你觉得她现在这样很可怜吗?那我就来告诉你更加残酷的现实吧,她以后……
  【闭嘴。】
  你的手指宛若一只停留在鹿岛铃肩上的蹁跹的蝶,即使床头柜上的水杯毫无预兆地四分五裂、四周由咒力构成的墙壁开始扭曲变形,它的翅膀也没有丝毫振动,能够清楚直白地感受到她的身体正微微发着抖。
  鹿岛铃不知道引发这些奇异现象的罪魁祸首是你外溢的咒力,她还单纯地以为这是接踵而至的新的灵异事件。而你无暇顾及她的感受。你摇摇欲坠的神志就像是立于悬崖边上将落未落的自杀者,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提醒着你,你可不能真正地坠落下去,于是你强撑起精神,一开口就是单刀直入地切入了正题。
  “铃,可以这么叫你吗?……你在这里多久了?”
  鹿岛铃配合地回忆起来:“我是在下午一点钟左右进到病房里的,到现在应该是过了两个小时左右。”
  她给出的时间不会有错,因着她病房内的时钟比起你的要更好辨认时间,你可以相信她的话。“你中途有没有离开过病房?”
  “没有,我自己不敢出去……”
  这样最好,是在歪打正着的情况下做出的聪明的决断。不出病房至少能保证自己处于一个恒定不变化的时间流速内。
  你则与她不同,怀着一颗探索的心,未做他想就先行离开了病房,现在连回去的路都难找。
  不过这并不是个草率的决定,更不值得你为此担心,你自有一套回去的方法。于是你继续问道:“你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的治疗时间是?”
  “下午五点钟,和晚上十点钟。”是和你一样的时间。
  “无论如何,都不能从这间病房出去,知道吗?”
  碍于这不规律流动着的时间,你不打算在他人的病房中停留太久,只最后对鹿岛铃嘱咐了这一句,看到后者抓紧被角连连点头才放心。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想必也是小心地一路沿着规则走下来的,其余的定是不用你多说。
  那么,就轮到你启用这回去的办法了。
  你背过身去,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在感慨了这构筑术式的精巧之处后,不着痕迹地将尖锐的一端狠狠按入手心,雪白的手掌登时就溢出一片殷红。
  老实说,被玻璃划伤的痛感并不非常强烈。掌心内滚烫的温度战胜了痛觉,连汩汩流下的鲜血都活像是具现化的灼人的岩浆。
  你小心地挡住了这一切,轻巧地侧身离开病房,在关好病房门后,迈步直奔护士台。
  现下医院的走廊与你在进入自己的病房前所见到的走廊对比,倒是看不出任何区别,连护士站前站得笔直、正僵硬微笑着的护士都是同一位。
  你在见到她后反而安心下来,捂着手掌匆匆来到她面前,不太客气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钟。”
  护士看向了墙上的电子钟表,对着一团乱码如此向你解答。你从这一个比一个奇怪的时钟中又挖掘到了独到的幽默之处,忍俊不禁道:“刚刚我不小心打破了病房里的水杯,被玻璃碎片划伤了,请您为我包扎一下吧。”
  医护人员不是有为入院患者诊治的义务吗?现在的你可是很需要啊。
  经你这么一提及,护士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你的手掌心,她面色如常,依旧顶着程式化的笑容回答:“请您稍等,会有其他医护人员来为您包扎。”
  “可是,如果我就想要你来为我包扎呢?”
  深深嵌入掌心的碎片被你果断地拔出,一伸手就欲将其递给护士,对方却没有接,望向你的漆黑的双眸载满一片无机质的死寂,像是没有人为她设定这样的程序,她便不会予以回应一般。
  “不可以吗?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她依旧不答话。不过这也没关系,盘旋在你心中的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
  你绕过将她环绕在其中的前台,大胆地只身步入了台后,却看都不看那护士一眼,一把捞过墙上的意见簿。
  “真是的,本来还不想走到这一步的——拒绝为患者提供诊治的话,把你的名字写上去,也是可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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