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真可笑,他竟然还阴暗地以为楼照林的父母可能会生气,还真是自己龌龊,便看谁都不幸。
他终于知道,那种如冷血动物一样攀爬在他身上如影随形的恶心黏腻的感觉、那种像小虫子一样爬满全身想去抓挠又怎么也抓不到的痒意是什么了。
是嫉妒。
楼照林父母的出现,让他的不堪和可悲暴露无遗。
他嫉妒楼照林拥有相爱而开明的父母,嫉妒他拥有的幸福,嫉妒他获得的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家人爱着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对而已,但当他到了楼照林的家,以上帝视角窥见了楼照林成长过程的一小部分,才恍然大悟,真正的爱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他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从他见到楼照林的第一眼起,他就应该知道这人究竟过得有多幸福,从一株幼苗茁壮成长的模样足以看清那一方土壤的温暖与肥沃。
然而当他直面这种冲击,那种他从未有过的东西、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东西、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东西,对他人而言,仅仅是像呼吸一样的日常与触手可及,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他心里最后那一点点微弱的侥幸也被碾得粉碎。
楼照林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残忍,衬托着他的鄙陋,他的自卑,他的不幸。
但他本可以不用清醒的,本可以一辈子活在对父母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中。
是楼照林擅自叫醒了他。
光是抬头看一眼,他就能心碎。
他嫉妒着楼照林的幸福。
第21章 石头
连星夜以为妈妈再见到他时,肯定会骂他,然而徐启芳从屋外进来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星夜啊,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伤到哪儿了?疼不疼啊?”徐启芳红着眼睛上下摸索连星夜的脸颊和手臂,把他翻来覆去地看,满脸的焦急和关切。
连星夜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副样子,一下子愣住了。妈妈抚摸他脸的手触感好陌生,就像陌生人的手,触碰他皮肤的时候几乎让他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但是好温暖,他舍不得放开。
“这孩子,该不是被打傻了吧?”徐启芳见连星夜半天不吱声,眼睛蓦地湿了,咬牙切齿地咒骂道,“那个杀千刀的连文忠!我让他去看看孩子情况,没让他打孩子啊!就算孩子犯了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说打就打的啊!我的心头肉啊,连文忠这是在挖我的心啊!”
“妈妈,我没事。”连星夜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滚出来,鼻腔一片酸软。
“还说没事!没事你哭什么啊?是不是疼坏了啊?妈妈要心疼死了……”
“徐女士,我们先进来说吧。”唐兰茹轻轻扶着徐启芳的后背,带她到客厅坐下。
徐启芳一边抹眼泪一边满脸羞愧道:“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在场,孩子真要被连文忠那个王八蛋打废了!天大的事儿,不能回家再说吗?怎么能在学校说动手就动手呢?还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这让我们家星夜以后怎么有脸见同学啊,星夜还要上学的啊!”
连星夜身体僵了僵,脑子也懵了,脸上缓缓升起一片滚烫,下意识羞耻地低下头。
楼照林一家子脸色都变了变。楼照林悄悄握住了连星夜冰凉的手,他早就发现了,连星夜他妈妈说话总是有意无意地给连星夜难堪。
唐兰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上学的事之后再说吧,现在要紧的,是看看连先生打孩子的事情怎么解决。”
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徐女士,如果您想申请法律援助,我们可以帮您推荐律师。”
果然,徐启芳一下子听到法律两个字,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这也太麻烦您了,哪有要请律师那么夸张啊,其实星夜他爸在家也不是经常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半会儿有点上头,才不小心下手重了一点。”
连星夜突然嗓音沙哑地说:“可是爸爸差点把我打死了。”
徐启芳连忙看了一眼唐兰茹和楼轻鸿的脸,脸上有点尴尬,下意识拍了一下连星夜的手背,反驳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亲爸爸,总不至于真的要把你打死的。”
唐兰茹和楼轻鸿都沉默了。
中国的家长普遍就是这个样儿,不管家长犯了多大的错,都不可能害孩子,就算闹出人命了也是自家的事儿,不能闹大,闹大了丢人。
上一辈的人总是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
那些即使被家暴,也死活不愿意离婚的妈妈也是如此,说是为了孩子,其实是为了自己脸上好看。离婚了像什么样?别人会怎么说?会不会以为是她水性杨花男人才跑的?会不会觉得她连一个男人都守不住?孩子怎么能没有父亲?那跟一个野孩子有什么区别?就算父亲打人又怎么样?哪个男人不动手?家庭总得有个顶梁柱啊,没有顶梁柱的家庭迟早得垮呀。
连星夜刚被妈妈捂热乎的心,一瞬间就凉了大半,胸口锥心刺骨,痛得麻木,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
妈妈总是能轻易将他送上天堂后的下一秒又立刻拉入地狱。
这是一种让孩子的心又暖又疼的魔法,世上只有妈妈拥有。
当时在学校,唐兰茹说是请律师,实际也是吓唬连文忠,这人一看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