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全然不顾,只挨个查看起这些人的伤势,大部分还好一些,只是脸上刺字,缺胳膊少腿,骨头森森露在外面,用布巾裹住,敷上药,便被琇莹吩咐着用担架抬了出去。
一些人被上刑后的伤口无法愈合,滴答滴答地向身下的茅草淌着血,更甚者从里面长出蛆来,半死不活的喘着气,听医说自己救不活了,也只是轻叹一声,然后努力冲眼眶红肿的琇莹微笑。
能举起手臂的总是摸他的头发。没有力气的会轻笑,温柔又慈爱。
有口舌有的只会喃喃唤他陛下,小陛下,有的会问他,多大了,一路累不累,有的会说些治国策,听着琇莹答话,会高声赞扬。有的会说他们的后事,会说家在何方,有的说家中有一幼子甚肖陛下,只是被自己拖累了,不知魂归何方。
没有口舌有的会在琇莹掌心写下名字,明明知道琇莹会知道,他们还是一遍又一遍用仅剩的体温去写,然后期待的看着这个模样有点像他们陛下的孩子念出他们的名字,似乎他念出来了名字,便是证明来过。
琇莹忍不住捂着脸哭,他一遍又一遍的回答他们的话,应诺每一个人的期待。
“不要死,好不好。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留在咸阳,我应该想办法杀了赵高,对不起,因为我想要一网打尽,所以来得好迟,对不起。”
所有人闻言都笑,他们包容的看着他们的小陛下,一点都不生气。
他们甚至是喜悦的。
因为这个小陛下是能辨明是非,手掌大权的。
很高兴啊!
大秦后继有人。
他们不用和先帝对坐叹息了。
远处的牢里,冯去疾让人包着他被砍的脚趾,笑得温柔,他的儿子冯劫脸上带着刺青,看着琇莹眼睛也亮得吓人,他出口问道,“陛下控制咸阳了吗?”
琇莹点头,他走到冯去疾的牢里,冲着冯去疾一拜,“牧愿拜先生为相,望先生助我。”
冯去疾向他展示光秃秃的右手和只剩半截的舌头,眼神黯淡。
琇莹保持下拜姿势,“无手无口,朕可以猜,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天下战乱四起,朕需要诸位先生。”
冯去疾不住摇头,指着他旁边牢里一动不动的人,冯劫大声道,“陛下,我父的意思是还有位高才,他俩和一起正好能凑个丞相。”
琇莹望向缩在角落最里层眼神空洞的李斯,又怨又怜。
最后叹了口气。
“李斯矫旨,朕本想放他归家,再不予他权,现今先生相推,朕也还是原意,不知他能否撑起精神做个谋士。”
冯去疾见他这样,笑得更大,眼中带着怀念的神色,不住点头,伸出左手在他手上写道,“您安心,只要您求,他必助你。”
琇莹望着他,疑惑不解。
冯去疾眼中漫上哀伤,他又写道,“他受折磨太多,精神是出现了问题,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长史,天天念着先皇。您很像曾经的先皇。他怎会拒绝,他巴不得先皇来接他呢。”
琇莹垂下眼帘,既怜既气,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他个没心机的傻子!赵高说什么他都听,我阿。“他顿了一下,才道,”我大父死了,无论是谁,他便都是浮萍。伯父尚且宽厚,那赵高岂是好相与的。”
冯去疾听他埋怨,笑眯了眼睛,可见他是赞同这话的。
担架又来了,冯去疾挤掉原来的那位大人,要求先上担架。
老狐狸,一点忙儿都不想担。
琇莹看他兴高采烈的被包成木乃伊,躺在担架上面无表情,随他去了,随后一只脚踏进了李斯的牢里。
李斯缩在角落,满身伤痕,稍一动弹就沁出血来。曾经清俊儒雅的脸消瘦枯槁,白发散乱,黥在左颊巴掌大的“罪”字太过醒目,粗拙的写法,与这位丞相一点都不衬。
李斯是什么样的,那是被他当年被他拉下去雕肥皂,都能做雕花第一漂亮的眼睛能放精光用雄心壮志勾搭他阿兄的大秦第一狐狸精。那是吃穿用度仅次于君王和公子,每次见人都会把头发束得整齐,从不失态,坚韧如山的丞相。
他不该这样,左右脚的脚趾都被砍掉,手指不正常的弯曲着,陷在血污里,眼神空洞,任由医施为,口中呢喃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琇莹生气,气他是个呆瓜,被他阿兄的朝堂生态养的不知世事,又难受,毕竟李斯跟他相交五十几年,也算半个挚友,他成这个样子,他心里难受。
他又气又怜,最后他索性摆烂,坐在李斯对面,破口大骂,“彼其娘也,蠢死你算了,赵高那阉狗的话也信。你平时不是算尽天下的吗?我阿兄死的时候把你脑子一起带走了吗?”
李斯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了波动,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陛下,他不是你,大秦要亡了,臣有罪。陛下,他不是你。”
破碎得几乎不成声。
琇莹却听见了,他的心也碎成了渣,他给李斯抹去了眼泪,让他把苍老干瘦的身躯靠进自已怀里,任由泪水打湿肩膀。
“他当然不是我阿兄,他不能给你支持的,你怎么才知道。你做出这种事,小兄长会怨你的。你自己与他说,被手撕了,我也不求情。”
李斯神志不清,只是念着昔年与阿政初见时说的话。
“包举四海,囊括宇内,方是天下,我主之志,乃是天下。斯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