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果然,不一时, 新帝便笑谈到新朝的这些诗人文士,目光也仿佛有意般扫了扫秦桑芷。
宫女如花, 莲步轻移,手捧着雪白的绢纸和蘸满墨水的羊毫, 依次恭谨地为几位颇有才名的大人铺设了笔墨纸砚。
楚怀存道:“我朝诸才汇聚一堂,何不命题为诗,诸位即兴创作, 墨宝即留于此处,稍后共做评判?”
秦桑芷听了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好,他的字众所周知地差劲,当然是更情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仿佛诗仙般肆意吟咏, 众人崇敬的眼神还能高上几分。
不过,用余光扫了扫身边的人,秦桑芷的心放的妥当了些,这次和青鱼湖诗会不同,既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默写,他也提前做了一点准备,记住了其中几个生僻字的写法。
于是,秦桑芷倨傲地一笑,率先走到书案边,取下了架子上的羊毫,仿佛才思敏捷,他抓着毛笔,便要第一个往那白纸上落笔。
“系统,”秦桑芷在脑海中轻声呼唤,“把《诗集》给我调出来。”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愧是秦公子。”“不过,听说上次的赛诗会——”“休要胡言,秦公子所作的诗我日夜吟咏,实在是觉得口齿留香,一时的失误又算得上什么?”……
这些议论忠实地落在了秦桑芷的耳朵里,唯独他此时最想听到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毫无动静。
秦桑芷又喊了一遍:“系统!”
羊毫被过早地取下来,此时此刻,一枚墨珠将坠未坠,马上就要点污纸面。然而,本来百呼百应的系统却没有一点动静。不但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平日里响应时滋滋的电流声也消失无踪。
他的脑海里前所未有地死寂,只留下不详的一点底色。
秦桑芷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尚且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或许明白了也不愿意承认。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当务之急是默写完手上的这张诗帖,但越是慌乱,脑海里的字眼便越是一片片地空白起来,模糊得不成样子,只觉得手中的毛笔硬硬地硌着手心,令人觉得难受,便下意识颤抖了起来。
墨珠落在纸面上,啪嗒一声,氲开一团刺眼的黑。
他提着笔,半天写不下一个字的处境多多少少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在这部分人的视线下,秦桑芷觉得比死了还难堪。
他硬着头皮伸手,柔软的羊毫落在纸上,却不知道笔画该往哪里拐。他把勉勉强强回忆起的那些句子尽数默写在纸上。
剩余的那些空白,则自己绞尽脑汁地编了些话填上去。
分明只是写一张帖的功夫,秦桑芷的脸色竟比死人还要白,他在四角放满冰块的宫室里流了一身冷汗,写后细细端详自己手下的诗帖,又觉得版面一塌糊涂。
不过,他勉强自己把诗歌从头到尾通读一遍后,稍微找到了一点定心丸。
古人的千古绝句都在呢。
就算是其余的句子有些缺漏,也可以推脱于自己今日身体不适。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秦桑芷无数次呼唤系统,无数次期待都最终落空,他内心中不详的空洞越来越大,惶恐地抬了抬眼睛,便见新帝缓步向他走来,要看他帖上的内容。
“楚……陛下,”
秦桑芷飞快地找补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一些用词还可以再斟酌。”
他就像是遭遇老师忽然批改试卷的学生,往常的倨傲荡然不存,但又往往心怀期待:万一能够蒙混过关,万一其他参试者完成的更为糟糕,万一——楚怀存在他身边停下时,秦桑芷满怀恐惧地屏住呼吸,不知为何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腰间的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新帝已经缓步向前,走到其他的文臣身边了。
秦桑芷仍觉得心跳如擂鼓。
他不明白楚怀存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连点评都没有点评一句,又怎么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这让他在原地煎熬,觉得心和肝都被郁火灼烧。
然而楚怀存的脚步声依旧从容不迫,他的长靴踏在宫室之中,不急不徐。
更糟糕的是,所有其他的作诗者,即便只是差强人意的水平,楚怀存都一一评价过去。
等到新帝重新走回主座,神情冷峻地向下望时,秦桑芷的浑身上下终于蒸腾起了一股危险的预感,仿佛被某种残忍的、冷酷的大型食肉动物视作一滩不值一提的烂肉。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说不出一句话,半响才吐出几个字:
“陛下,如何……”
“诸位不妨去看看秦公子的诗帖。”
楚怀存的眼睛宛如冰雪一般,冷淡地望下来。
楚怀存往常都对秦桑芷百般保护,今日却是这般态度,不由得令人生疑。有文官应声走过去,一见秦桑芷乱糟糟的纸面,便忍不住“咦”了一声。读过一遍,又觉得有些地方,格律乱用,语句错乱不知何谓,实在是匪夷所思,说是对诗一窍不通之人犯下的错误也不为过。
但是,在这堆胡言乱语中,却也有不少颇为出色的辞句。
秦桑芷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方才忽然头晕,写出来的东西不成章法,让诸位笑话了。不过,秦某自认为此帖不至于一无是处,还是有几句别出心裁,独秀其中。”
“秦公子说的是,”
说话的是梁客春,此时他已经褪去了早先时的青涩,不仅变得沉稳,甚至还透出几分不可捉摸来,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他转身对楚怀存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