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你……”
  楚怀存一言不发,翻开手掌,反过来按住了季瑛的手。随后,他欺身向前,顺着季瑛的胳膊,一点点摸到了他瘦削的肩膀。
  季瑛茫然地挣了挣,楚怀存便低低地在他耳边说话,一连串的话语含混不清,大概是让他不要随便动弹。
  “你真的醉了。”
  季瑛一字一顿地说,掩盖不了他的震惊,他感受到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颈窝,“楚怀存,你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没有,”
  楚怀存轻声说,此时他的声线终于染上了醉后的沙哑,仿佛有点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角度倚在季瑛身上,
  “没弄错,我早就知道我会醉的。我酒量并不怎么样,但你不知道,因为你过去每一次都比我先失去意识……”
  事情总是猝不及防地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比如楚怀存认为自己只是想要借着醉意试探季瑛一二,却不慎醉的彻底。纵然谋算如他,也算不到当他失去清晰的神智后望向季瑛的第一眼,就凭借直觉,从未如此彻底地看见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和眼前人重合,容不得一点怀疑。
  又比如季瑛认为自己将要应付的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试探,是打碎玻璃和血吞的不可言说,最多再参杂上一点儿似有若无的暧昧。但他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面对一个酒醉的楚怀存。对方仍旧衣冠楚楚地坐着,却醉的迷迷糊糊,一点也听不进道理。
  而且,最糟糕的是,季瑛绝望地想,他应付不了对方醉后带着一点撒娇的话语。
  就像年轻的蔺公子应付不了身边那个持剑的少年。
  “我叫人来送醒酒汤。”
  他不敢再想放任楚怀存说下去会有些什么后果。不是这样的,他们间的试探应该有来有往,各怀心思,只有这样他才能瞒下去,如果他此时及时抽身,或许还不至于落入楚怀存早就编织好的陷阱。他正想要发出些声响,唇齿间就被修长冰凉的手指堵住。
  楚怀存醉的连人也看不清,此时蹙着眉望他,看了半响,忽然轻声喊道:
  “渊雅,你别叫人好不好?我想要和你单独待一会。”
  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了那个曾被咬碎在唇齿间的名字。
  随着动作,楚怀存摇摇晃晃地越过了酒案,他的衣袖带动酒盅倾倒,在桌上滚了滚,随后落在地上。枉洒了一杯好酒,但此情此景,没有人来得及在乎它。楚怀存专注地盯着季瑛看,目光如天光照耀的冰雪,灼灼地闪开一片明亮不可逼视的光芒。
  “你醉了,连人也认不清。”
  季瑛告诉自己他是想要离开的,但双手却不受控制般轻轻地抚上了楚怀存的后背。楚相真是个狡猾的阴谋家,比他还有过而不及,大概早就算准了他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他避开对方的眼神说出这句话,图谋欺骗自己,企图留下一点辩白的机会。
  但清醒的人是不能和醉鬼争辩的。
  楚怀存灌醉自己之前,绝对不清楚自己会说出些什么话来。他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微地摇晃,而他用脸颊蹭了一下季瑛深紫色的官袍,闻到了一股龙涎香的气味。
  降级为醉鬼的楚相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声音居然听起来带有一点不可名说的委曲:“你明明就是他,你别骗我。”
  季瑛从未感到如此束手无策。
  因为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面前的人已经毫无逻辑而不讲道理地,将他认定为了那个光风霁月的蔺家长子。而他不能瞒着自己,因为他知道此时他面前的也不是那个狼子野心的楚相,而是十几年前被一个人留在世间的少年。
  他曾是锋利的、明亮的,他同样是固执的、不会说谎的。
  “我没有,”季瑛只得一遍遍无力地向眼前醉酒的楚怀存解释,“我是季瑛,你明白吗,我们之前没有关系,我不是他。你口中那个渊雅,你仔细看看,和我又有什么相关?”
  他错在认为一个醉酒的人真的能够听得进话。
  楚怀存侧了侧头,打量着他,墨黑的发丝如水墨画般垂落,遮住了半边眼睛。他仿佛在自己喃喃自语:“你的确不像他。”
  季瑛觉得自己左胸皮肉底下藏着的那个跳动的物什随着这句话落下,传来尖锐的痛楚。但他苍白了一张脸,看着眼前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的酒局和眼中一片氤氲开冰雪的楚怀存,又觉得这是自己罪有应得。他弯起唇故意笑了笑:
  “楚相认出来就好。看来,我再留在此处也只是添乱,若是楚相想要我的身子,怕是只能改天了。我可不想当那个渊雅的替身,代替他和你上床……”
  他想了许多楚怀存会有的反应,唯独料不到醉鬼的逻辑总是莫名其妙。楚怀存听了他这番话,慢慢地松开了按住他前襟的手。就在季瑛觉得自己必须立刻离开时,他还没有迈动脚步,楚怀存就闭上眼睛,亲了他一下。
  “什……”季瑛猛然瞪大眼睛,亲吻带着馥郁的酒香,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楚怀存是真的醉了。
  醉的很厉害,推都推不开,但反正季瑛觉得自己也没有真的用力。楚怀存就这样吻了季瑛说出讥讽言语的嘴唇,把他剩下的半截话堵在口中,直到松开时才坦然地看着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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