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郁卿咬牙道:“就是我杀的!”
  牧放云眼中激起一片恨意,剑再扬起:“你胡说……若真是你杀,我不会留情!”
  郁卿缓缓放下了匕首,颤声道:“我不敢拍着胸口指责你不可以杀我,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今日割了我的喉咙,我也没异议。人一旦落入权势纷争的泥潭里,谁又能自诩清白无暇!只是若有半点可能,我宁愿我们永远是敕勒川上自由自在的模样,好过现在仇恨缠身,刀剑相向。”
  牧放云呼吸急促:“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脱身吧!”
  郁卿取出帕巾,擦了擦眼睛:“是,但亦出自我肺腑。”
  牧放云长剑无力地垂落,忽然握上郁卿的手,“我阿耶就是那暴君杀的!你被他骗了。你以为你是失手杀人?你只是陛下手上一枚棋子,他利用你来杀我阿耶,他亲口承认!”
  郁卿心中骂了谢临渊一百遍,不动声色抽走手,望着牧放云的眼睛:“是与不是都无所谓了。云郎,你没做错什么,你和我一样,被迫卷入权力纷争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快走吧,去陛下找不到你的地方!”
  牧放云对上她清澈的眸子,如梦初醒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那你呢?”
  “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想到谢临渊,胸中就聚结一股郁气,压在心头。
  昼短夜长的冬天里,不到吃晚饭太阳就落下去,天地笼罩在无力的昏黄里。
  郁卿叹道,“你切莫同我一样,一生都在恨中过不去,理也理不清,只好想方设法一次次伤害别人,到死那天才能终结了。”
  牧放云面露不忍,沉默了许久,红着眼眶低声道:“卿妹,保重。”
  铜炉里的银丝炭快熄了。
  郁卿坐在原地,拿起火钳去拨,掸落满盆发白的灰烬。她叫醒昏迷的侍婢,在慌乱的道歉声中笑了笑:“麻烦你给我拿些吃食来。”
  屋门打开时,一股冷气灌进屋中。
  郁卿深吸一口气,心里依然憋得慌。
  侍婢刚一出门,瞧见侧窗下竟站着一个男子,手提长剑,静默如冰像。
  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立刻捂住嘴,看清那人身上绣十二纹章的大氅,赶忙跪下行礼。
  ……
  侍婢拿来的吃食竟全是甜口的,郁卿越吃越生气,忽然拦住她道:“陛下没来过吗?”
  “郁娘子……奴也不知啊。”
  她诚惶诚恐的模样,让郁卿冷静了点。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她慢慢地放松下来,偏偏脑海中又突然响起牧放云说的话:“他利用你来杀我阿耶,他亲口承认!”
  “你被他骗了!”
  郁卿心脏像被一只手捏住,丢下筷子,起身道:“带我出去,我要去见谢临渊。”
  侍婢被她直呼其名吓住,赶忙给她披衣:“冰嬉已经开始了,贵人们应当都在看台上,郁娘子也要去吗?”
  “去。”郁卿戴上帷幕,只觉得喘不上气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总要替她作主了,不就是仗着自己天下至尊为所欲为?
  她不需要他顶罪,谁来报复就报复。说什么他利用她杀牧峙,嘴里常年没有半点真话,活该被讽刺暴君,以后骂名垂青史都是他自己作的!
  郁卿大步走出门,衣摆在寒风中呼呼作响,恨不得扬起拳头立刻锤谢临渊一下。
  一拳不够,一百拳更不够。她要锤爆他的狗头,让他再越过她做决定!
  江边高台数丈拔地而起,江冰上将士们蹴鞠战正近尾声,呼声高涨直冲九霄。
  郁卿一眼看见高台上的玉屏风,不顾陈克阻拦,兔子一般嗖的蹿上去,绕到屏风后一看,竟空空无人。
  她看向身旁柳承德,问:“陛下人呢?”
  柳承德惊愕不已:“陛下,不是去、去找夫人了吗?夫人莫慌,陛下兴许被哪位大人耽搁,正在归途呢。”
  果然去找她了!
  郁卿扭头环视四周,高台上一览无余,并无遮挡。
  这时候知道信守承诺不见她了?
  之前缠着她送布偶是什么意思?
  她扭头就往回走,绕了好几圈还没半点头绪,心中怒气越来越盛。当年谢临渊是如何蒙着眼,还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立刻认出她的。他难不成长了狗鼻子?
  周遭侍从来来往往,她每经过一个就要问:“可见过陛下?”
  其中一个给她指了方向,正是冰像长廊。
  郁卿提起裙摆,转过曲折的林道,一眼看见他的颀长背影,无比熟悉,隔着很远就能认出来。
  夕阳落在天子章纹尊繁的大氅上,鎏金溢彩,他脚下一片碎玉乱琼亦被染得金灿灿。
  他正与崔大将军说着什么。
  郁卿双手拢在袖中,放缓脚步。
  不多时,那崔大将军行礼离去,周遭一群青衫侍从垂首跟上。
  谢临渊负手立在原地,不知为何没有离开。
  众人脚步声中,郁卿缓缓靠近,想着等下该先打但还是先踹。
  就在此时,崔大将军的恭顺垂首侍从中,有一人猛地暴起,抽出长刀,电光石火间,直逼天子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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