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易听雪:“自是离他远远的,将他贬到岭南去。”
郁卿冷声:“对。所以陛下断不会自降身份,当众纠缠于我,只会心里犯恶心,对我避之不及。再找个机会私下给你穿小鞋,让你带着我滚得远远的。哪有天鹅看见癞蛤蟆,冲过来质问你是青蛙还是□□,不都一样么?”
“你怎是癞蛤蟆呢!”易听雪捏了一把她的脸,旋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蹊跷在哪,不禁叹道,“夫人看得明白。”
郁卿穿上里衣,缩在毯子里,双手抱臂搓了搓,暖和身子,气道:“明白何至于被骗七年?我才是瞎的那一个!”
易听雪叹了口气,她们二人只想偷偷看陛下一眼,若发现他真是林渊,郁卿就多避一避,照顾薛郎的青云路。
若他非林渊,那郁卿无论拿诰命、去宫宴,都无所畏惧,堂堂正正行走世间。
如今形势转换,敌在明,我在明。
陛下知晓她身份,主动权就落在了他手中。
易听雪安慰道:“你是我夫人,陛下不会太过分。”
郁卿咬牙:“明知道我是你夫人,还让我当众丢脸,他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他就是个……”
易听雪赶快捂住她的嘴:“我知你脸皮薄,但那是陛下!”
“疯子!”郁卿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易听雪思忖片刻:“算了,若不然我找吏部侍郎吃顿酒,请他将我外放。我们远离京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父母官,可不比京都逍遥自在?这几日我也知晓了京都官场水深,我性子直,素来不擅长勾心斗角。”
良久后,郁卿缓缓抬头,拉住她的手:“是我连累你。”
易听雪斥道:“说什么胡话!若不是你,我连状元郎的名头都没有。”
郁卿愣了愣,忽地笑出来。
没错,她来这世上,彻底改变了易听雪的命运,那值得了。
换好衣服,换了心情。二人从屋中出来,冰嬉已结束,宴上还有人想拉着状元郎喝酒,易听雪连忙推辞,说要回家陪夫人。周遭掀起一片调侃声。
临走前,老侍官匆匆赶来,见二人神色无碍,道:“今日招待不周,给薛郎薛夫人赔个不是。”
郁卿不想再来玉江园,但对大将军府中人印象不错。
尽管他们的善意,为的是讨好薛郎,这个未来的天子近臣。
老侍官送二人到门口,含笑表明态度:“今日之事,二位莫放在心上。陛下心神不畅,偶然迁怒夫人而已,并非无缘无故混淆赏罚,倒错是非。薛郎且听我一言,今后做天子近臣,这种日子长得很呐!总得习惯。”
他的意思,是大将军府会将今日之事埋进土里。
郁卿与易听雪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心神不畅?迁怒?”
“习惯就好!”侍者笑呵呵道,“二位可知,这玉江畔、玉江园最初不为此名,而是唤作‘郁江’,有春木繁盛,香草馥郁之意。这名字都叫了千年,谁知陛下三年前开春来此,忽然心神不畅,震怒雷霆,命史官并天下著作将‘郁江’通通修作‘玉江’。还说郁郁寡欢,郁郁而终,此字不吉祥。”
“连一条江水都被迁怒,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了。这些年圣意愈发难测,何止牵累薛夫人一人。习惯就好啊!”
郁卿头皮发麻:“……”
易听雪浑身一滞。
二人呆呆回到家中,对坐到夜幕降临,才想起点烛火。
易听雪倒吸一口凉气:“你当年做了什么,竟让陛下怀恨至此。”
郁卿也毫无头绪。她最近的确想起来一些零散片段,但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
在没被建宁王掳走前,他们就像普通小夫妻,她对林渊可好了,堪称问心无愧。他不说报答吧,怎就恨上她了?
易听雪道:“我从前听你说,建宁王逼你给他寄了一封恩断义绝书,可是这个原因?”
“还有这事?”郁卿睁大眼,好半天才茫然道,“哦,好像真有啊……你居然记得,我都不记得了。”
易听雪顿时无语,不过这也正常,她与平恩侯之间的事,也不大记得了,郁卿却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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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江园回来后,谢临渊去了议政殿。
柳承德已整理好奏章,听到脚步声,抬眼却看见天子面上未缚绸带,心道一声古怪。
谢临渊坐下后,拿来观音画卷展开,阴沉的眸子盯着画卷上的人。
除了身形,薛夫人与画中观音的面容,无一处相似。
他仔细看过,薛夫人面如莹润白玉,脸上没有一点瑕疵,更遑论有痣。
他取出缎带缚在眼上,隔着朦胧白绸,再看画中人,却与记忆中的相似了。
天公恨世人,今日偏不阴晦暴雪,非要晴得明媚,教他隔着白绸,也能依稀看清画卷上大相径庭的脸。
谢临渊随手提起笔,一大片墨汁洇开在观音脸上,覆盖她面容,又将画倒扣在桌上。
到了傍晚,天色终于如愿以偿地阴下来。
狂风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极了有人在敲窗。
谢临渊起身拉开窗,凛风涌入寂寥的殿内,鼓起他广袖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