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看了陶栀子在寒风下瑟缩了一下的脖子,脚步停顿住,没有直接撑伞走进雨幕,而是重复了一遍。
“先把外套穿上。”
他的语气本就自带严肃,经寒风一吹,有些发冷。
陶栀子站在原地,摇摇头,“看着挺贵的,我不确定会不会像羊毛一样沾水变形,还是算了吧,停车场也不远。”
其实挺远的,最近的电梯也要经过半个庭院,毕竟七号公馆是建筑群,且外面下着雨。
江述月看着她,像是对她的逻辑早已习惯,没有像以前一样感到意外。
一个会为了捡一条手串而跳下三米深的泳池的人,说出什么似乎都不是令人意外。
江述月的眼神沉寂下来,说:“如果你都不重视自己,又怎么指望别人重视你?”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并不喜欢长篇大论,但是这情景又让他不得不继续开口:
“如果第一次给你外套,你不穿,第二次给你,还是一样的结果,那他人会认为你不愿意添麻烦,还是认为……你不需要?”
最后这句反问,让陶栀子的内心摇晃了一下。
她拧过头,看向江述月,一滴雨恰好飘落到她的眼睛里,让那睡眠不足的双眼,眼眶又添了些红气。
江述月说的这些,她从没有仔细想过。
她过去会想尽办法不给人添麻烦,因为那是她在长期的集体生活中培养的本能,谁都争相想当那个最乖巧最不让人费心的孩子。
守规矩的孩子,被好心人领养的可能性会更大。
生活一步步将她驯化,让她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不用讨好他人,那她又是谁。
她从未知道自己是谁……
夹着雨水的风又掀起一阵,她默默将手中雨伞放下,将手臂上被自己小心保护的外套的抖开,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件西装外套,如同江述月所有的衣服一样,按照他的身形量身定做,肩头那里有
些发空,因为他的双肩比自己宽阔很多。
袖长也长过手臂,这让她如果将手露出袖口拿伞,就不得不令那袖口出现褶皱。
褶皱其实在好料子上不容易轻易出现,但是她穿得格外爱惜。
她穿着江述月的外套,再看向他侧脸的时候,仿佛窥见了世界那不可思议的角落。
江述月的神情不会轻易露出赞同或是满意,至少这个举动能让他眼底的肃杀没那么强烈。
她像是做错了事情孩子,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步走。
江述月一路的沉默,反而让她心里有些发慌,脑海里不断去回想他刚才说的话。
“述月……”
她小声唤着他的名字。
江述月回头,脸上神情如常,淡然中带着惯有的严肃,但是没有半分计较刚才小插曲的意思。
但是陶栀子还是带着强烈的疑惑,真心对他发问:
“如果我拒绝他人的帮助,别人真的以为我不需要吗?”
他实话实说,音调没有起伏:“会。”
“那我应该怎么样,才能得到更多的关爱?”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颊有些发红,她没有学会如何去坦荡地表达内心的渴望。
说来讽刺,一个看淡了死亡的人,竟然还会忍不住在意这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大概任何一个等死之人,都会想带着爱死去吧。
即便没有到生死大关,寻常人也会渴望得到多少来自他人的零星的关爱。
“要学会争取和表达,如果你需要,就要让对方知道。”
这么温情的话,被江述月在寒风中说出来,失了点温度,但是陶栀子认真听进去了。
尽管争取了未必奏效,但是不争取一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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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电梯的时候,陶栀子将伞收了起来,江述月给的长柄伞,上面镶嵌了金属,质量很好还防风,就是一路举着还是额外消耗了她不少体力。
在电梯前,她握着长柄伞,将那伞当成拐杖撑着身体,呼吸又沉重了一些,她将头别过去,想短暂让自己呼吸声隐去,至少别被他人察觉。
雨水被吹进屋檐下,落到她的发梢,从额头上缓缓流了下来,被她一把抹去。
电梯到了。
江述月主动让出一个位置,让她先进去,自己随后再进。
他踏进电梯门的瞬间,略微倾身,将陶栀子手中的长柄伞拿了过来。
动作如此自然而然,行云流畅,甚至免了交流,而神奇的是,陶栀子竟然也没有傻乎乎地发问。
她的心,总是容易有热流经过,最后流经四肢百骸,激得她几欲颤抖。
陶栀子亲眼看见他的右手拿了两柄雨伞,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手掌是如此宽大。
电梯门一开,两人走了出去,陶栀子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他的手,像是想试图思考出什么。
她记住了江述月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并下定决心将它们一一践行。
原本她应该如以前一样酝酿上几天,才可以将那些新的逻辑加以内化。
可当她下意识抬手触碰心脏的位置时,单薄的衣料下是年幼时期的手术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