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久而久之,她反而有些想象不出江述月的语气,不带怜悯语气的“栀子”,她好像从未听过。
人的想象永远无法脱离自身阅历。
当江述月用富有质感又兼具磁性的嗓音唤出一个名字,也许有无数人自甘沉溺于那份罕见的温柔里。
一份极度难得的,从硬骨头的缝隙里渗透出的温柔,该是如何极致。
心情复杂地抱着礼盒进了屋,打开一看,正是一条精致的小黑裙,裙摆是斜边设计,周身不做过多复杂修饰,一切巧思皆为黑色,将成本大幅放在了流线和材料上,手工缝边也是精致感的一部分。
作为人生中第一条半正式礼服裙,它完美地满足了一切想象,一时间联想到江述月平日的穿衣品味,陶栀子这下才对这条裙子的来源深信不疑。
她或许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拎起裙子的手,指尖不住微颤,浑身血液在体内剧烈涌动。
这陌生的心颤让她感到不安,连忙打开床头抽屉将药物拿出,以备不时之需。
试穿裙子的时候,她赤着脚,在木质地板上行走,走到落地镜的面前,端详着……
那鲜少见到阳光而过白的皮肤,将手腕上青色血管反衬得更加明显,深陷的锁骨,嶙峋的肩头,一条修身的礼服裙被她穿成了宽松款。
没有宽松大袖的遮挡,她像一只沾湿了毛发的鸡仔,被黏腻的羽毛困得纤瘦。
面对自己身体的那一刻,她下意识想起自己是个病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微伸出手,将领口的衣料往下勾了几分,来测试这领口是否能全然遮挡她胸口的手术切口。
面色凝重地测试完后,她松了口气,在镜子前来回多踱步了几次,好像又觉得自己不像病人了。
叮铃……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陶栀子赤着脚到门口将门开了个缝,露出自己半只眼睛。
瞳眸浸了水似的乌亮透彻,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好奇,不住地观察着他的衣着。
不同于以往,他今日穿的是深灰色的西裤,比平日多了一道位于腿部正前的一道细密缝线,料子细看之下藏着对比度不甚明显的细密条纹。
独特,又考究,绅士装很适合他。
江述月绝不会忽视她这双眼每次对他的关注,倒也对此没什么懊恼。
因为陶栀子这双眼,并非无礼审视,而是将心里全部思绪都全然写了进去。
但是门缝太小她遗憾没能欣赏到江述月的全貌。
像是突然间变得含蓄起来,有些舌头打结:
“我……收到你送的礼服了。”
直到江述月问出那句:“喜欢吗?”
她才嘟囔着说:“已经穿上了,但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穿着它出门。”
江述月倒对此表现得很随意,很诚恳地说道:“以你的喜好为主。”
他生活中向来对事物不是太热切,寡淡如水,风过也不会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自然也不会对他人有任何约束。
“我很喜欢……只是……”她在门缝后声音低了下去。
酝酿了一阵后。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栀子’?”她收敛起了平日里嬉笑的模样
,犹豫地问了一句。
像是某种请求,没有平时将礼物塞江述月手里的理直气壮。
“为什么?”江述月眼神微愕,启唇道。
隔着一道木门,藏尽了陶栀子脸上所有的波动,包括她那挡得严严实实的希冀。
“我看到你在给我字条上叫我‘栀子’,但是我脑海里只能回想起你很硬的语气,实在想象不出……”
她不放心地又急切地补充道:“如果要问生日愿望的话,我目前只想听这个。”
语气笃定,又殷切,带着满满的期待。
她用一种坦荡的直白,加上生日愿望的加持,和一道期待的眼神,将江述月毫无设防地推到了巨浪之下。
那里是陶栀子的统治区。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她等待了寥寥几秒,颇有失落地垂下眼睑。
不带任何情感裹挟的模样,反而精准戳中了江述月难得的不忍。
她总有办法让人就范。
“……栀子。”
温柔又深沉的声线,像一把从雪地里拔出的钝刀,遇风而化,交融成一汪清泉。
陶栀子从门缝后倏而抬眼,怔怔地凝视着他。
此刻,她被温柔的钝刀击中,心脏微疼,不是病态的疼。
良久后,门后传来陶栀子笑容,像是忽地拨开云层后洞开的皎月一样,带着纯然的稚气,还有些许荣获珍宝的得意。
末了,她身心舒畅地松了口气,笑得志得意满,带笑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有几分诡计得逞的模样。
“等我两分钟穿个鞋子就出门。”
门后的她,声音高昂起来,以至于让人分不清刚才那方小心翼翼的模样,是不是一场错觉。
她的心思,由阴转晴,转烈日,转暴雨,都在顷刻之间。
两分钟后,屋内的木质地板传来了脚步声,矮跟皮鞋碰撞木质地板,像踢踏舞那般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