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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姐症/我给姐姐当狗的那些年 第75节

  “你认识我吗?”谢欺花环着臂问。
  老张姨妈不答话,谢欺花却说:“我知道你,老张和我说过你,这几年找他借了不少钱吧?平时不见你去老张家坐坐,临到这时候了才来,总不会是良心发现了吧,你又找他赖账?”
  她被揭了老底,气急败坏地骂:
  “和你个臭婊子有关系吗?!”
  人做亏心事,生气的往往是自己。她脸色红得像酱猪肝,抬起巴掌对谢欺花。只是,还没挥下,就在中途被截断了。那只青筋明晰的手从谢欺花的耳边擦过,直直扼住那姨妈的手腕。
  “阿姨,脾气太臭了吧。”
  李平玺把姐姐往怀里护。
  谢欺花回头一看,只看到平玺身上鲜亮的彩色,那是少年人才会搭配的,橙黄色的夹克,喷漆和涂鸦附着其上。他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架住对她的威胁,像柔韧的幕布包裹住她。
  年轻的。
  骑士。
  平玺随手一甩,将这阿姨撇至一旁。这时候老高也从病房出来了,他立刻赶走了这个人,随后来察看谢欺花:“你没事吧?别管老张那个鬼亲戚,我们昨天晚上才把她轰走了一次。”
  “没事。”谢欺花蹙着冷眉,刚下飞机她还晕乎乎的,“这人什么情况?她每天都来?真来找老张赊账的?”
  “不止。”老高的老婆压低声量,“她还说什么儿子要结婚,来找老张借钱,这不是掏人家的棺材本么?”
  谢欺花气得想追上去给她飞踢:
  “老张都这样了,还是人吗她!”
  这时,她才发现平玺搂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她转身看他,却被少年再次揽进胸膛,他的心跳是急促而有力。
  他抱怨:“姐,刚才都吓死我了。”
  谢欺花抬手,摸着平玺棕褐的卷发。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平玺说:“刚到,还没进去。”
  “老张在里面?”谢欺花又问老高。
  “刚打了止痛针,情况不是很好。”
  进了病房,看到形同枯槁的老张。
  谢欺花满腔的怒火,都变成无力。
  她不是第一次面临生离死别,但,有征兆的死亡是第一次。和意外事故不一样,这种深知无法改变什么的煎熬感,更让人痛苦难抑。时间的战线被拉长了,每个落点都是小刀在凌迟。
  钝刃持续给予疼痛,水滴而石穿。
  直到最后才发现,已经这么深了。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
  原来不是凉薄可以。
  轻易逃避的。
  谢欺花静静地坐在床头,而平玺的眼眶早已经红了。他年纪还太小,没有经历过这种时刻。上一次身边的人离开,还是十岁的夏天,他和哥哥的天塌下来了。他不愿体会任何人离去。
  平玺不敢看病床上的叔叔,他下意识去找姐姐,索取她的怀抱。谢欺花眼看刚才还替她出头的弟弟又缩回她怀里,心里也是无奈。她拍着他宽阔的背,眼神落在老张青灰凹陷的脸上。
  “医生有说还剩……”
  “估计就这几天了。”
  谢欺花不说话了。
  肩上有潮湿的汽。
  过了一会儿,平玺稍微平复了心绪。
  谢欺花:“你哥有说什么时候到?”
  “他刚下班,马上来。”
  “你去医院门口接他。”
  平玺祈求:“姐,你不一起去么?”
  “不了。还有,这几天我住酒店。”
  “哥在这边有房产的……”
  “不住。”她干脆利落的。
  出了医院,两人就分道扬镳。
  平玺终于忍不住问:“姐,你和哥真的要闹到那种地步么?要不就……”
  “别管我,你管好自己的事。”
  “不行,我会管你和哥哥的。”
  “哼。”谢欺花说,“你管得了谁?家里最小的是你,谁会服你的管?”
  “那我也要管你。”平玺没有气馁,反而拉住她的手,眼神坚定如闪星。
  “咱们是一个家,少了谁都不行。”
  “……小屁孩。”话虽这么说,谢欺花还是让他腻歪地牵了一会儿。
  “行了,先走了啊。”
  接下来的几天,谢欺花确实在病房里见到了李尽蓝,但她没有刻意去避。老张的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身边所有人的心头。她无暇去顾及其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去帮助。
  再一次和李尽蓝说上话。
  是在老张葬礼上的时候。
  那天发生了意外,老张的前妻蕙芝竟然知道了,气冲冲地闯进灵堂。从来内向腼腆的女人,破天荒的对所有欺瞒她的人大骂,又扑在老张的棺材板上,发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嫁。
  老高的老婆上前劝,却被一把推开。
  谢欺花扶住她,又去拍蕙芝姐的肩。
  “你们都别劝我!”蕙芝凄厉地吼。
  谢欺花拿出一直藏在手心里的物件。
  “蕙芝姐,老张托我给你这东西。”
  那是一条象牙玉珠子串成的手链。
  “你的家不是在藏东那边吗,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村庄。”谢欺花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走川藏线的时候,老张在拉孜县待了一阵子,让我们回头再接他。他是去买这个了。”
  “那时候……他就……”
  蕙芝的眼里盛满了泪水。
  蕙芝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这么多年她没有回去看过,不想和商量过把她卖给人贩子的亲人共处一个屋檐下。成年后她辗转到内地,又经媒人介绍嫁给老张。这么多年她过得很幸福。
  她并不思念自己的祖籍地。
  但老张还是替她去探望了。
  在他最后的时日里。
  老张去找她的家人,会跟他们说些什么呢。这个老实巴交的傻男人,无非是给他们钱,告诉他们她生活得很好很幸福,以后改嫁也会很幸福。哼,他们才不会在意,在意的人……
  已经不在了。
  蕙芝跌坐在棺木边,掩面哭泣。
  谢欺花就着冷玉去握住她的手。
  她把她的手攥紧,又把她的脑袋揽在肩上,让她把难以支撑的重心交付给她。她早就答应过老张,老张也知道蕙芝不可能那么容易放下,在这段可能几个月,也可能许多年的时间里。
  “蕙芝姐,我会替老张照顾你的。”
  这句话以她的真心为圆心,荡漾开。
  荡漾到不远处围观的李尽蓝的眼里。
  平玺在他的肩头啜泣,可他的眼波。
  再也无法从那个女人身上移开。
  我会照顾你的。
  竟像一句判词。
  终结了李尽蓝无数的情啊爱啊,什么爱而不得啊什么因爱生恨。他的这些小情小爱,在她眼中是儿戏的东西。谢欺花早就过了依靠爱才能活下去的年龄,支撑她的,无非是责任二字。
  她竟然用这份关系。
  去连结自己和别人。
  多么顽强、多么恐怖。
  无时无刻都如此伟大。
  就像孕育万千粮食的土地。
  爆发强大、黑色的生命力。
  永远向贫血的人输送着血液。
  以她那颗泊泊泵动的大心脏。
  这就是谢欺花。
  第61章 为爱情
  死亡, 永恒的命题。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
  谢欺花走出灵堂,武汉的二月飘落大雪。这应该是近几年来最大的雪了。
  她绸缪的视线切进白茫茫的雪粒,散落在每一分涌动的素色上。这是为一个生命的逝去, 属上天冰冷的泪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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