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婉瑛痴痴惘惘地坐着,怀疑自己在做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直到看见他抬起手,那尖锐的碎片竟毫不犹豫地朝着脖颈而去。
  不……不!
  脑子还未想清,她就已经双手抓住他的手腕。
  琉璃碎片掉落在脚边,他抱住她的腰,依恋地靠在她凸起的腹部上,低哑地笑了:“太好了,还以为真的要刺下去呢……”
  “……”
  他又在试探她!又被他骗了!
  婉瑛气恼极了,用力去推他,可伏在她膝上的人却纹丝不动。片刻后,他跪直身体,抬手捧起她的脸,掌心血液将婉瑛的脸颊染得一片斑驳。
  “现在不生朕的气了罢?”
  婉瑛顿时有种深深的无奈,他为什么会以为这只是她生气了,只要哄好她了,就是一件可以过去的事呢?真是无法跟一个疯子讲清道理。
  “小九还是喜欢朕的,对不对?”
  他抬眸望过来的眼神里,竟藏着些许小心翼翼。
  婉瑛垂眼轻声道:“不,我不喜欢陛下。”
  那双大手瞬间僵硬了,过了许久,他说:“可朕已经道歉了。”
  “道歉是陛下的事,选不选择原谅是我的事。”
  顿了片刻,婉瑛道:“我或许曾经爱慕过陛下,可那已经是曾经了,如陛下这般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会懂得情爱的可贵?”
  说到此处,她冷嘲地笑一声:“我不过,是陛下的玩物罢了。”
  下巴上的大手落下去,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那样一个高大的男人,此刻看上去竟有些颓丧。他就这样呆坐了半晌,脸上的神情不似生气,也不像伤心,只是有些说不出的茫然,像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一时找不到应对办法。
  他低声喃喃自语,婉瑛只听到一句——“早知今日”。
  早知今日又如何呢?
  婉瑛也曾有无数回发出类似的感慨。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去普济寺上香,这样便不会碰上萧绍荣,他也不会来登门提亲;早知今日,她就不该听从父亲的安排,乖乖嫁给萧绍荣,随他来到玉京,来到这朱门绣户的靖国公府;早知今日,那年春天就该称病不入宫,就算入了宫,也不该去御苑,不该没拉住春晓,让她去找了最不该找的人问路。那是她这一生孽缘的初始,是她的人生陷入万劫不复的开端。
  无数个早知今日的背后,是她的悔恨,她的不甘,她的怨气。
  可人生便是如此,纵然是行差踏错,也再难回头。
  二人相顾无言,打破寂静的是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吕坚领着一列提着宫灯的太监宫女从廊下疾步走来,跪在门槛外,语气仓皇:“陛下……”
  姬珩过了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问:“什么事?”
  门外的吕坚静了瞬息,才含着悲痛颤声道:“贵妃,薨了。”
  第69章 朝阳
  昭明二年冬,贵妃萧氏薨,辍朝五日,百官素服。
  奉先殿里诵经声、哀乐声、哭声缠绵不绝,诸皇子、皇妃、后妃、命妇都换上了丧服,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行跪祭大礼。
  因为贵妃素日里待人和善,处事公正,众妃子或有得过她的恩惠的,或有钦佩她的为人的,见如今芳魂早逝,一时都顾念起她的好来,个个哭得情真意切,灵堂里满目缟素,呜呜咽咽,凄声一片。
  当然哭也不会耽误看热闹,众妃在抹泪之时,都忍不住拿眼角余光悄悄往后瞥。
  贵妃祭礼,慕氏也来了,跪祭分男女昭穆站定,次序按品级排列,后妃里头慕氏排得靠后,只见她套着雪白丧服,肚子挺得大大的,每次下跪,都要先托着后腰,再慢慢地往下跪。
  祭礼繁琐又冗长,一跪一起的,麻烦得很,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过来受这个罪,好好待在西岭过舒服日子不好么?因她怀着身孕,即将临盆,皇帝原本是下了恩旨免了她过来的,再说了,她就算来磕几个头,人家也不会领她的情。
  众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又不免转去了前头的公主身上。
  她服着一身斩衰,跪在自己母亲的梓宫前,哭得伤心欲绝,都哭晕好几回了,让人见了心生怜意。
  贵妃走得太突然,虽说她这些年身体确实不好,但也能拖一阵儿的,不至于这么快就撒手人寰。
  据说她去世那天上午还趁着皇帝不在,偷偷去了西岭行宫一趟,具体是去做什么的,无人知晓,但当天下午回来后,人就不太好了,请了太医来瞧,只说快些预备后事,果然当天晚上子夜时分就咽了气。
  更离奇的是,她的大宫女素若也服毒了结了自己,素若忠心耿耿是没错,但她这等举动,倒不像是要陪主子殉葬,反而像是为了避祸。
  众妃不免对背后真相猜测纷纭。
  西岭山上有谁呢?只有慕氏,况且贵妃还要背着皇帝偷偷去,定是去找慕氏的,不论她们说了什么,贵妃的死都与慕氏脱不了干系。
  最近朝野又因潞王造反一事闹得沸反盈天,潞王迟早要反,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令人想不到的是萧绍荣竟也掺和在其中。不用想,一定是为了报复皇帝的夺妻之仇,他自己倒是痛快了,却连累了靖国公府一大家子替他背锅,现在已下了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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