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小九,你……多保重。”
  话音刚落,姬珩撩帐走进来,携来一身清冷雪气,看着相顾无言的二人,他问:“说完了么?该走了。”
  姬芸点点头,本想奉劝他几句,让他日后对小九好些,可看他进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站在火盆前烤火,等双手烤暖和了,这才将椅子上的人一把抱起,又不免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婉瑛被抱上了马车,她的腿伤还不至于严重到无法走路的程度,但姬珩却怕她乱跑乱动,骨头愈合不好,便不许她下地走路,去哪儿都抱着她。
  激昂的鼓乐声中,天子车驾回銮,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塞外各族青年在族长们的带领下骑上马背,一路相送到数十里之外。
  直到吕坚远远跑来,奉天子旨意,劝他们不必再送,他们才翻身下马,以最尊贵的礼节,目送这位伟大的天可汗,四海草原之共主离开敕勒川。
  山道狭窄,长长的队伍转过一处山坳,那面象征着大楚天子的纛旗便彻底看不见,唯余雪地上留下杂乱的马蹄印。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马车里却温暖如春,这马车宽敞得能摆下一张榻,如同一座移动的宫殿,但只坐了姬珩和婉瑛两个人。
  眼下二人一个在翻书,一个捧着手炉静静发呆,过了半晌,婉瑛忽偏过头去,将脸冲着车壁。
  没过多久,背后就传来男人淡淡的嗓音:“哭什么?”
  婉瑛转过脸来,果然是满面泪痕。
  她不由得有些讶异,他不是在看书么,怎么都能发现她哭了?
  姬珩放下手中的书,将她一把捞过来,抱在腿上,温柔地询问:“后悔没多跟小十六说几句话了?”
  “……”
  婉瑛咬住下唇,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想起离去前,姬芸依依不舍的眼神,就觉得心头万分愧疚。
  本该同她好好告别的,哪怕是道声珍重呢?下次再见,就不知何年何月了。可她说不出来,嗓子干涩,如生了锈一般,光是想到开口说话,就已经开始感到累了。
  如果她是姬芸,该有多失望啊?
  “没关系。”
  姬珩打开她紧握的掌心,抹去她的眼泪。
  “不想开口就不说,小十六不会怪你的。”
  不知为何,他就像会读心术一样,总是能一眼看破她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
  婉瑛闷闷地垂着头,忽然道:“我好奇怪。”
  “怎么会?”姬珩摇头道,“不奇怪。”
  “骗人。”
  婉瑛抬起头,泪水再度涌出来。
  她就是很奇怪,就像亲弟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可她从没有问起过这事,还有那日她看见小顺子一瘸一拐地走路,她也什么都没有问。
  好像自从那夜被他揭穿想死的念头后,她就隐约开始不对劲了,像是生了场怪病,精神总是感到疲惫,对什么都恹恹的,提不起劲来,动不动就想哭,有时只是坐着,眼泪就掉下来,连春晓如今都怕与她说话了,担心哪句话不对就惹她落泪。
  其实婉瑛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又不可避免地陷入坏情绪里,就像身不由己地落入沼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束手无策。
  心情变得沮丧之际,一只大手轻轻地托起她的下巴,姬珩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柔声说道:“小九只是不开心而已。”
  只是这样简单一句话,下陷却突然停止了,就像那晚他说的那样,我会拉住你,不让你掉下去。
  第63章 喜脉
  离开玉京也不过才二三个月,回来却恍如隔世。
  慕昀虽死,可那个扎针人偶始终是姬珩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只要想起便胆寒。
  为了防止他还留有什么符箓、泥人之类的魔器邪物,姬珩派人将他的住所掀了个底朝天,连整个承恩宫也被掘地三尺,要不是年前才发了几场水灾,不好大兴土木,他甚至想将承恩宫拆了重建。
  最后虽然什么都没搜出来,但他还是请护国寺的高僧们过来诵经驱邪,连做了三日法事。
  即便清理干净了,他也不敢再让婉瑛住在那里,怕招惹上晦气,所以婉瑛再次搬入了澄心堂,就连她留在承恩宫的所有衣物、被褥也被烧了,全部重新置办。
  冬去春来,随着天气的回暖,婉瑛的状态也在逐渐好转,虽然她依然有心情低落,不想说话的时刻,但在姬珩的开解下,这种消沉情绪不会持续太久。
  他对她越来越温柔,抽出很多时间来陪伴她,教她下棋,带她去御苑散步。
  有时婉瑛懒得动弹,就躺在那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在屋子里捂了一个冬天,她的肤色愈发苍白,是那种不见血色的白。
  姬珩守在旁边,耐心地劝她:“去罢,御苑里的花都开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婉瑛不想。
  花有什么好看的呢?最多开一季,迟早是要凋谢的,最后还会腐烂成泥。
  她不想动,不想出门,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可架不住他一直在耳边絮叨,她最终还是被半哄半劝地强拉出门去。
  婉瑛如今不喜出门的原因有一半是不想见生人,她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一定很奇怪。好在从澄心堂到御苑的这一路上,她都没遇见什么人,就算偶尔在宫道上碰见了经过的宫女太监,他们也会迅速地转身,面对宫墙而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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