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故事听完,姬珩皱起眉头:“还记得那些客人叫什么吗?”
婉瑛不解:“为什么要问这个?”
“朕要杀了他们。”
“……”
婉瑛此刻半醉不醉,脑子迟钝,有些无法理解他说的话,想了半天,干脆不想了,忽然听到什么,竖起耳朵问:“什么声音?”
夜色已深,巡夜的更夫打着梆子的声音渐远,马上就要到宵禁时间了,外面寂静得很,连柜台后的店小二都在靠着板壁打盹儿,万籁俱寂中,忽听一阵“笃笃”地敲着竹片的声音传来,颇有节奏。
姬珩侧耳听着,微微一笑:“夜宵来了。”
他甩了一个眼神给坐在另一桌的吕坚,片刻后,一个挑着扁担买馄饨的老人进来,那香味实在霸道,连昏昏欲睡的春晓和小顺子都被馋醒了。姬珩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碗,让他们坐着去吃,自己和婉瑛共用一碗。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一碗简简单单的馄饨,却勾起婉瑛的伤感情绪,她拿起汤匙,搅了搅碗底,下头搁了猪油和虾皮,油花儿在汤上零星飘散开来,香味勾得人饥肠辘辘。
婉瑛吸着鼻子,说:“从前,阿娘也总给我做馄饨吃。”
“那快尝尝,看有没有你阿娘做的味道。”
姬珩舀起一个,递到她唇边。
婉瑛张口吃了,好吃是好吃的,只是并没有小时候的味道。
酒意涌上来,她又酥软无力地倒在了桌子上,姬珩只抱着她喂了几个,便放下碗,冲吕坚等人说:“走罢,该回去了。”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婉瑛已经醉得睡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吕坚正要叫人去抬辇轿,却见皇帝已将人背下了车。
“陛下……”
“闭嘴,不要啰嗦。”
他背着人径自朝承恩宫的方向走去,背上的人大概是觉得不舒服,哼了两声。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醉鬼的脑袋滑落下来,搭在他的肩窝处,说起了醉话。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胡话,如今贴着耳朵了,姬珩才听清。
“狗……皇帝。”
“……”
热气喷洒在耳郭,他皱起眉:“是在骂朕么?”
“谢谢……”
“到底是要谢朕,还是骂朕?”
“谢谢……”醉鬼还在口齿不清地呢喃细语,“谢谢你……将我家人迁来玉京,谢谢你……赐我娘诰命……”
姬珩脚下一顿,站在原地。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他的四肢却奇异地滚烫起来,望着眼前这条长街,只希望永远也没有尽头,背上的人,永远也不要醒。
第47章 噩耗
十一月初,朔风渐起,噩耗也突然降临。
莲夫人死了。
灵堂中,哀乐震天,四周都是哭丧娘们凄厉的干嚎。尸身已停了床,小敛完成,穿着簇新的寿衣,遗容也被修整过,脸上涂着厚厚一层脂粉,宛若生时。
婉瑛跪在灵床前,在火盆里一张张地投着纸钱,神情空洞,一滴眼泪也没有,整个人似具空壳。
想不明白,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明明上回还说好来看她,为什么突然就不在了?
耳边争执声不休,她甚至还能平静地劝说:“母亲,昀哥儿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由他摔丧哭灵,天经地义……”
“你失心疯了罢?”
虞夫人愕然地看着她:“她一个妾,你让我儿子去给她哭灵!还要给她披麻戴孝,给吊唁的人磕头?”
火盆里纸钱在燃烧,火光照亮婉瑛一张木然的脸。
“我娘是平妻,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不是妾。”
“是呀,”一旁的慕老爷也小声劝,“就磕几个头而已,又少不了几块肉……”
“做梦!”虞夫人怒声道,“一日是妾,终生便是妾,想让我儿给一个贱妾送终,除非是我死了!”
“我才不穿这个!拿开!”
慕昀也在房里上蹿下跳,躲避着要往他身上套孝服的下人,他丝毫没有家里死了个人的哀伤,只是不想穿那套粗糙的麻衣,更觉得此刻躺在灵床上的那具尸身恐怖至极,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就在他跑来跑去时,脚下不慎踢翻了火盆,里面还在燃烧的纸钱溅起火星,连同灰烬洒了一地。
众人还在惊愕中,婉瑛已经十分自然地起身,往弟弟脸上甩了一个清脆的巴掌。
“长了眼睛就要看路啊,昀弟。”
“……”
一向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大小姐竟然打了家中最受宠爱的幺子,别说下人震惊了,就连慕老爷都惊得张大嘴巴。
而慕昀在最开始的愣怔过后,很快感受到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意,张着嘴放声大哭起来,哭声竟比专业的哭婆子还要哀痛。
虞夫人如同护崽的母鸡,大骂一句“反了天了”,就要卷起袖子过来给婉瑛一个教训,幸亏被慕老爷一把拦住,就在房中一阵鸡飞狗跳之时,外头传来太监极具穿透力的尖利嗓音。
“皇上驾到——”
皇帝穿着一身石青褂子,外面套着灰鼠斗篷,身后跟着吕坚。他走进来,看见满屋子黑压压跪着的人,还有一地的灰烬与散落的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