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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该交待的皆已经交待,玄瞻大神官在一旁示意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帝都之内刻有阵法,只有天子鸾驾才能在空中飞,其余王公大臣皆须车马行道,直至出了城门才能正常飞行。
  从秦王府到朱雀门这一段路,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即便是有官兵开道,也比平时花了足足三倍的时间,才正式驶出城门。
  金星将昴宿遮蔽,从方才起便面色苍白得不正常的元虚舟终于捂住心口栽倒在车厢内。玄瞻大神官见状,果断护住他周身经脉,以减缓灵力沿着经脉逆流带来的苦楚。
  每一寸骨头都传来锥心之痛,恍惚间元虚舟似乎听到了元汐桐的声音。
  他拉住玄瞻的袖子,颤抖着声音问道:“师尊……我妹妹,是不是在附近?”
  玄瞻却不答。
  他抽手,从摄八方中掏出《无象心经》的下半册,对着蜷缩成一团的元虚舟说道:“若是痛到已经产生了幻觉,不如从现在起开始修炼无象心经第六重。”
  又是一阵锥心之痛袭来,元虚舟咬着牙,面对车厢缓了许久,才喘着粗气回道:“不是……早跟师尊说过了吗?弟子还有……未竟之事,可不能……从现在起就变得和师尊一样。”
  师尊是什么样的呢?
  世人对于神官的所有想象,几乎都能从玄瞻身上找到对应的特质。冷静强大,形容端肃……他代表着权威和力量,几乎没有情绪波动,是护卫中土的工具和兵器,是世间至理,修士中最接近神的存在。
  相较起来,在帝都之内,作为皇室子弟被人看着长大的元虚舟,太像个活生生的人了。离经叛道、疏狂矜傲,他的优点和缺点,甚至连软肋都那般明显。需要挫锐解纷,才能和光同尘。
  从神坛跌落到谷底的少年,眼下正因太过强烈的反噬,而痛到龇牙咧嘴。
  怎么看都还是人味十足。
  并且抗拒着变成世人期待的模样。
  “是吗?”像是一早就洞悉了他的答案,玄瞻并未强求,“那你现下便只能这么生生受着了,三天,为师会尽量保你性命。”
  豆大的汗珠从少年额头上滴落,面对着玄瞻不痛不痒的冷笑话,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回应,只能缓缓将眼睛闭上,企图就这样静静地熬过去。
  车帷被风吹起,透过窄小的缝隙,玄瞻往外看了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设下禁制隔绝车窗外的声响。
  因此元虚舟并不知道,距离马车十丈之遥的地方,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一连用光了身上所有的瞬行符,跑掉了一只鞋,一瘸一拐地终于在马车腾空之前快要追上来。
  但她对着马车唤了许多声“哥哥”,都没有得到回应。最后终于力竭,哭着跌倒在地。
  拉着车的四头骏马张开双翼,嘶吼着奔向空中。
  身体痛到极致,元虚舟的心却异常平静。
  他甚至模模糊糊地在想,幸好,妹妹没有来送他。
  被父王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倒没什么,但妹妹从小就爱哭,若被她看到,怕是连眼睛都要哭瞎。
  这种想法,虽在后来已经被证实是他自作多情,但在当时,他的确是,最放不下她。
  这是哥哥对妹妹的放不下。
  是“元”这个姓氏带来的亲缘。
  离开帝都的这五年,他给元汐桐寄了许多封信,从来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复。他虽然渐渐地也觉得不悦,但理智地想,那时她年纪小,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对邢夙的恼怒大约也只是逞一时意气。
  而他作为兄长,非但没引她向好,平息事态,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令她与倾慕的男子之间关系降到了冰点,还令她在帝都失去庇佑。
  他怕是……真的毁了元汐桐一桩姻缘,因此她责怪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邢夙绝非她的良人。
  即便是隔了五年,再次直面自己做过的事,元虚舟也依旧这么认为。
  所以在浮极山时,他恼她恼到失去理智,百爪挠心,连带着这五年来积压的不满一起,对她态度差到极点。
  他想过元汐桐身为炎葵唯一的血脉,有她自己要完成的使命,必不会真的甘心被困在将军府的后宅,接近邢夙或许另有目的,但他仍旧害怕她一时昏头,被邢夙的皮相所迷惑。
  毕竟她已经被迷惑过一次。
  他当了她那么久的哥哥,那至少要负起做哥哥的责任,在真正割舍掉亲缘之前,妹妹都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他要为她的人生做好打算。
  邢夙配不上她,那么,公孙皓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和元汐桐的关系,明明他元虚舟才是更贴切的那一个。
  正常的兄长,会为接近妹妹的男子不够优秀,别有所图而感到担忧。
  明明元汐桐并未和公孙皓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可无端他就感到嫉妒。
  是了,是嫉妒。
  元汐桐,他的阿羽,本该与他是最为亲密的人,但他只能站在哥哥的位置上,嫉妒着她身边出现的每一个、每一个男子。
  因为她与他们之间,有任何一种可能。
  这样的可能,只消瞥上一眼,都足够让元虚舟觉得有-悖-人-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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