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接下来还要对这些粗产品进行冷却、结晶、分离和干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背后的天色逐渐黯淡下来,李明夷抽出手臂,从角落里点了盏灯。
“继续吧。”他迈开步伐,举着忽明忽暗的灯烛,向桌案靠近,“我们必须在今天制备出足够浓度的硼酸。”
……
次日。
天色蒙蒙。
“病人的热症没有恶化,不过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下一班继续用冰袋为大血管降温,增加补入的液体量。”
监护室中,两排身穿白色隔离衣的生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交接。
暂时的平稳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压抑的疲惫与不安,浮现在一双双白色口罩上方的眼睛中。
汤药、施针与冰袋降温,三者联合,在短时间内的确可以压制住热症。
然而谢望右手上的感染并未因此有丝毫改善。
看不见的病邪正侵蚀着植皮的创面,浓稠的脓液从厚实的纱布中浸出,隐隐显示出这具躯体此刻正遭遇的痛苦。
而它的主人,他们的师兄,却只是安静地躺在床面上,甚至连一个皱眉的神情都欠奉。
只在例行检查神志的时候,那双深黑的眼眸睁开,眼神平静冷淡,毫无屈从的自觉。
仿佛在告诉他们——
他所剩的每一分体力,都只用来向无处不在的邪魔斗争。
“你们留在这里值守。”交接过后,前一班的生徒摘下口罩,撤出监护室。
他们并没有去休息,反而转头去了药房的方向。
就在今天早上,阿去跑来向他们宣布,马上要揭晓病邪的真身。
这一消息无疑令人振奋,却又难免平添忐忑。
就在一片沉默之中,仍穿着昨日外衣的李明夷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封存了一整夜的器皿。
接下来出现在眼前的事物,却令疲惫不堪的众人瞬间清醒过来,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
林慎吞了口唾沫,目光凝在半空。
只见昨日被反复煮沸过的肉汤,现在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便面甚至还铺着一层灰绿色的、皱缩的膜。
而用兔血和琼脂混合而成的淡红色的平板上,则赫然出现一圈狭窄的、透明的圈带。
简直……简直就像被什么吃了似的。
联想到此前的假设,食去兔血、搅混肉汤的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库氏棒状杆菌。”李明夷冷静的声音穿过微凛的晨风,给出答案,“它就是这次感染的病原体,也就是病邪的真身。”
第140章 成功的可能性,或许只有百分之五十(微修)
库氏棒状杆菌,一种时常出现在实验室小白鼠身上的细菌,李明夷上次有幸见到这种标志性的菌落,还是在清理培养皿里偶然冒出的杂菌的时候。
十几个世纪的长度对于这些古老的微生物而言,既是足够繁衍上亿次的漫长,亦不过是演化进程中的一眨眼。眼前的一幕与记忆中的画面惊人相似地重叠上,随着思绪的闪回,一切豁然有了答案。
他几乎可以肯定,从术后伤口侵袭入谢望身体的,正是这种平时温驯无害,却能在人体病弱时趁虚而入的致病菌种。
亲眼见识以菌群形式出现的病原体,对于公元八世纪的医生们而言,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一双双眼睛眨也不眨,放大的瞳孔中仍布着不可思议:“这就是病邪其邪?”
和想象中的玄妙大为不同,附着在肉汤上的灰绿薄膜,看着莫名有几分眼熟,倒像是……
“这不就是发霉了吗?”阿去伸长了脑袋,本打算凑个热闹,横看竖看,也瞧不出什么玄机。
他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稀奇,抓了抓头顶,左右看去:“你们没见过发霉的汤水吗?过两天还能生出蛆呢。”
被他这么一问,生徒们纷纷一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话粗理不粗,若说这些从肉汤中生长出来的玩意就是脓液中的病邪,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众人想到一处,目光亦不自觉地转向一处。李明夷没有立刻回答,马和也只呵呵而笑,不答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食物久置,就会腐败,生出霉物?”
“这……”这个问题把阿去难住了。
潲水敞开放上几天,就会长霉,生蛆,引来苍蝇。这是他日日所见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可要问为什么会这样,他哪里能答得上来?
看他一脸的茫然,马和十足满意,接着发问:“我问你,肉汤里头为什么会长蛆?”
这回阿去一点也不迟疑:“当然是因为苍蝇在里头下蛋了!”
“你倒不蠢。”马和看着他,竟没有反驳,而是笑着点点头,“蛆有蝇为母,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霉是从何而来?”
“……”阿去哑然张了张嘴,既觉得这话问得古怪,又不知该怎么辩驳。
“道长的意思是……”一旁的林慎却隐约听出什么,在沉思中徐徐开口,“食物生出的霉,其实也是一种病邪,和蝇虫一样,都是有形之物,不过是借地而生。”
马和伸手一捋胡须,啧啧嘴:“总算有个不太笨的。”
这样一说,肉汤现邪倒和肉汤养苍蝇无甚区别了。阿去琢磨半晌,隐约回过味来,却还是没明白:“既然平日里发毛长霉的都是病邪,和苍蝇似的无孔不钻,那,那你凭什么说这里头就是谢郎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