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用。”宁绥声音闷闷的,依然不肯往床中间挪一挪。
夷微叹了口气,从侧躺变为平躺:“老实说,以前在天上的时候,我从来没跟别人睡过同一张床。”
鬼使神差地,宁绥转了转眼睛,冒出一句:
“我跟别人睡过一张床。”
片刻的沉默后,他隐约听见夷微转身的声音,被单布料轻微地摩擦。宁绥后背的汗毛莫名竖了起来,是感知到身后有人注视才会产生的反应。
夷微的声音轻轻的,收敛了笑意:“是……跟谁?”
宁绥也不清楚自己刚刚为什么突然那样说,他明知道那句话是有歧义的。而夷微显然也没有仅从字面意义上理解他俩的对话,不然何必变换语气?
可是,夷微的在意和追问似乎让自己心下泛起了一股得意的暖流。宁绥嘴角微微上扬,却还装傻也似地回答:
“特别小的时候跟爸爸妈妈睡一张床,爸妈没了就跟师兄睡一张床,青春期才开始一个人睡。工作之后有次出差跟带教睡一张床,他很胖,常年抽烟,一身烟味儿,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我一整晚没合眼,第二天差点在法庭上睡着。”
夷微好像松了一口气。
“奇怪。”宁绥心里想。既是在说夷微,也是在说自己。见他态度有所缓和,夷微悄悄从背后搂住他——竟然没有被推开。
“睡不着吗?”夷微低声问。
“越想睡,就越睡不着。”
夷微顺从地收紧了臂弯,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宁绥的身体:“害怕吗?”
“没有,只是有一点焦虑,总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放轻松,我在这里。”夷微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我在识海里给你唱首歌吧。”
“你不是说非必要不要神识传音么?”
“现在就很有必要。”夷微低低一笑,轻柔的歌声在宁绥脑中响起。
“葛蘩蓁蓁,若木萋萋。”
“有彼仓庚,同枝相依。”
“有些熟悉……”宁绥呓语着,“……在哪里听过呢?”
夷微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地歌唱。声音婉转悠扬,低吟浅唱间,抚平了宁绥的不安。夷微分辨着他的呼吸声,确认已经平稳后,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却又难以自制地一直向下,轻啄他的唇:
“睡吧,梦里相见。”
宁绥的睫毛微微翕动。
第36章 深潜
他们是被手机振动声惊醒的。宁绥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接通后,只听乔嘉禾压低声音急急地要他过去,背景音里还有女人呕吐的声音。
“又睡不成了。”他爬起来换衣服。
整个酒店静得出奇,从走廊一头走到另一头,他们连半点喧嚷都没听见。宁绥紧握昭暝剑剑柄,轻敲了敲房门,低声呼唤乔嘉禾。
“嘉禾,开门,是师父。”
“啊!离我远点!不要过来!”房内忽地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而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在夷微马上要抬腿踹门时,乔嘉禾终于打开了房门。
“师父,我、我也不知道阿姨怎么了。”她被吐了一身石油似的絮状液体。那些液体仿佛有生命,从她身上滴落到地板后,还会长出根根触手,向四周爬行蔓延。
“带上换洗衣物,去我们的房间洗个澡,这里交给我。”宁绥把自己的房卡交给她,快步进入屋内。
那六旬女人昏昏沉沉地坐在床沿,嘴里兀自嘟囔着什么,脚下积了一滩黑水。二人还未靠近她,她便猛地仰起头,嘶哑着嗓子怒吼:
“不要过来!”
“阿姨,你冷静一点,是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救护车?”宁绥尽量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手持昭暝护在身前,防止她突然暴起伤人。
“她已经不是下午那个人了。”夷微缓步上前。
卫生间还亮着灯,宁绥循着光望去,马桶已经被黑色粘稠液体填满,还溢出了很多,几乎覆盖了卫生间的地板。一种莫名的知觉促使宁绥掀开女人的衣服,果然,她腰间也有与经理和司机相同的一簇兰花状黑色血管。
女人再次垂下头,这一次,他们终于听清了她口中所言:
“红白双飞燕,一盲一欢颜。”
“若闻角嘲哳,疾走莫妄言。”
二人还在消化这几句话的含义时,女人又是触电一般悚然一惊,两手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尖叫:
“从我身上下去!离我远点!”
每隔上几分钟,两种不同的神态和语气就会在女人身上交替出现,完全像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待女人暂时安静下来,夷微将手搭在她的头顶,阖眼感知:
“是两个魂魄在争夺一副肉身。”
他捏着女人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重瞳金光微现: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女人无意识地呓语:“我叫……斗梦华……家在蓬河坝。”
“你姓斗?”宁绥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夷微解释,“据说城郊那边以前战争年代就叫蓬河坝。”
沉吟之间,女人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自残,指甲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夷微不耐地叫停:
“打住,再折磨她,我就让你灰飞烟灭——为什么要跟别人抢肉身,你自己的呢?”
“我的……我的……”自称“斗梦华”的魂魄被夷微的神威震慑,终于肯镇静下来与他们交涉,“我记得我早就死了,可醒来之后就成了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