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离开实验室时已经差不多晚上八点了,乔嘉禾早就守在了门口。见宁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走出来,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搀住他。
“我可能有点晕血……等我平复一下。”宁绥接过她递来的水,“……进去看看她吧。”
夷微冲她点点头,让她不必担忧。乔嘉禾勉强安心,说:“好,你好好休息。”
她才迈步,宁绥又叫住她:“里面很冷,披上我的外套。”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宁绥摘掉眼镜,一手捂住口鼻,呕吐的冲动久久无法平息。夷微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神色挫败地开口说:
“有人封存了她母亲的记忆,我看不到。”
凄厉的恸哭从实验室中传出来。宁绥定定地望过去,眼角泛红。他垂下头,故作轻松地调侃:
“居然有人能难住你?”
夷微自嘲地笑笑。他察觉宁绥压抑着的低落情绪,安慰也似地说:
“我从前一直觉得凡人的情感过于强烈,你们总是为太多无谓的人事伤怀,沉溺于自己的执念中,不肯解脱。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我才明白自己的傲慢和愚不可及。仙神命途漫长,总会在轮回中与所失去的重逢,再不济也能释怀或是遗忘。可凡人的一生短得一眼就能看到头,很多人、很多事错过就再也抓不住,抱恨终生,难免为之恐惧。”
“所以,难过是正常的,不要一个人强撑。跟我说说,也许能释怀一点。”
“我只是觉得,她才二十岁出头,母亲惨死在父亲刀下,父亲也疯疯癫癫的,就算不被法律制裁,这个家也已经毁了,她该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义务之外的事了。”夷微轻轻说,“你不会以为,她找你只是为了请你办案子吧?”
宁绥变了眼神:“你也怀疑她目的不纯?”
“什么目的,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嗐,你说,我一个律师,生离死别的事也见过不少,拿钱办事就好了,干嘛要动真感情呢?”宁绥扯出一个笑,“话说回来,你有没有阻止孩子爸爸病情恶化的办法?”
“施术者用咒将怨念植入人的体内,一点点侵蚀理智,才导致他们出现那些症状。如果能彻底清除他体内的怨念,或是让他别再念诵咒语,他就还有救。”
他挠挠后脑勺:“你知道他被关押的地方在哪儿吗?我去设个阵法。我的神力至纯至烈,可以抑制怨念。”
“人在看守所,我这几天就要去会见他。”宁绥思索着,“可是,如果要以咒语对他施术,一定需要一个媒介。”
夷微颔首,等他说出那个双方都已心知肚明的答案。
“……钩皇神像。”
事件的调查进展又回到了原处。宁绥只觉头更大了:“所以蠡罗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钩皇到底是神还是鬼?韩士诚是变成僵尸跑了吗?那个觋先生又是谁?”
夷微的笑意带了些讽刺:“拜神还是拜鬼,有区别吗?”
宁绥并没有发表意见,转而问道:
“夷微,你对这件事好像很感兴趣。”
他的话音压得很轻,仿佛是两人之间私密的耳语。夷微闻言一怔,别开脸解释说:
“因为这是你的事,我想替你分担。”
“只是替我分担吗?”
为了增强信服力,夷微不再躲闪宁绥的目光,而是同其对视。良久,宁绥噗嗤笑了出来,真诚地凝望着他的双眼:
“谢谢你。”
正当夷微还在消化方才发生的一切时,实验室的大门一开一合,乔嘉禾从中走出,满面倦怠:
“宁律师,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第13章 傩使
宁绥作为辩护律师需要留档登记,他便让夷微带着乔嘉禾先上车等着。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大队里该下班的都下班了,显得格外冷清。
宁绥在楼道口守株待兔了许久,终于拦下一个民警。他摸摸口袋,熟练地递上一支烟:
“辛苦了。咱们大队前两天不是接了个案子么,好像是有个孩子被做成人彘来着?”
民警把烟叼在嘴里,眉头紧蹙:“嗯,我们加班就是为了这事。”
“是偷的尸体吗?还是……”
民警也不是刚入行的小年轻,马上反应过来他的用意,随即意味深长笑笑:“三个规定,有的细节不方便透露。”
早有后手的宁绥直接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整条烟,不由分说地塞到民警怀里:“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干这行的嘛,规矩都清楚的,就是打听打听,不往外泄露。”
那民警假意推辞了几番,鸡贼地向四下看了看,乐开了花,也顾不上什么戒律清规,示意宁绥把耳朵凑过去:
“我们做过dna检验,跟查了很久的一起儿童连环失踪案对上了,应该是从别人家拐来孩子,然后杀掉的。现场摆着好多罐子,你猜里面都是什么?都是把孩子的肝脏晒干捣碎做成的肉泥。”
宁绥顿觉如坠冰窟。
“为什么要这么做?寻仇吗?”
“现场还有个神像,不到半人高。我们推测,被害的孩子应该是被献祭给了神像。”
双方的看法不谋而合,宁绥没有再缠着民警多问,带着礼貌的假笑与其告别。走廊另一边没开灯,他不经意抬头瞥了一眼,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