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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修互冻日常 第18节

  依红妆所言,有些人,他即使能打得过,也得装作打不过的样子,这样以后才好再见面。
  他忽然联想到,自己与萧湘初见时便是如此,两人没有执着地分出个胜负,这才有了今日的相伴。
  思及此,他抬眸看向立于对面的萧湘。
  萧湘正将喜糖递给红妆,察觉到对面飘来的视线,还以为裘弈有话想说,便转眼看去,示意对方有话就说。
  “……”裘弈不言,只是看着萧湘。
  如此看来,他若是想永远同萧湘天下第一好,比剑时就不能与萧湘分胜负了。
  惯常争胜求赢的念头与想和萧湘继续这么相处下去的心思缠斗了不过一瞬,前者就偃旗息鼓。
  ……罢了。
  裘弈移开眼。
  也不是非要分个胜负,这样就很好。
  随后到来的邓君回见红妆在吃喜糖,毫不客气地冲萧湘一伸手,冷冷说道:“见者有份。”
  喜糖到手,孤鸿道君这才着手布阵。
  专业阵修布置的阵法就是比其他修士布置的要好,这次裘弈怎么跟红妆打,山头都没坏。
  根根银针穿红线,被红妆甩出去追裘弈,裘弈御剑躲开,那来不及收力的银针狠狠钉入山体,深没岩石,又被红妆扯着红线拽出,扔向红线天罗网中左闪右避的雪白身影。
  那被银针钉破的岩石在阵法的修复下迅速恢复如初,看不出有过打斗痕迹。
  萧湘坐在先前红妆坐的地方,仰头看着天上被红线银针追逐的裘弈。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有一根银针带着红线,在裘弈的右手小指上迅速缠绕三圈,随后直奔地上的萧湘而去。
  出于对邓君回设阵技术的信任,萧湘没有闪避开,那袭来的银针并未带着杀气,在萧湘的左手小指上也缠绕三圈,便自行断开了红线,飞回红妆手中。
  裘弈提剑正要斩断小指上的红线,往下一看,却见红线的另一头在萧湘的手里,剑下迟疑,险些被从后袭来的银针戳中。
  银针从后袭来时,地上的萧湘比裘弈先一步发觉,下意识拽了拽红线,裘弈这才得以及时回神,躲开那道银针。
  远处的红妆没好气地笑道:“给你俩牵上红线,可不是让你们合着伙来对付我的!”
  萧湘道:“抱歉。”
  随后将手放在膝上,不动了。
  红线的长度是固定的,裘弈没将线斩断,反而牵着线,就在萧湘附近和红妆过招。
  听闻大修士过招而跑过来旁观的顾人还见状,拍着大腿直笑,指着天上被一条红线牵住的裘弈,对邓君回说道:“放纸鸢!”
  邓君回将萧湘给的喜糖都放到顾人还的手中,缓声问道:“人还要放么?”
  顾人还见长老的糖都给自己,喜得抱着邓君回的胳膊猛蹭两下,撒娇道:“长老给人还放嘛?”
  邓君回无情道:“自己去找道侣来放。”
  “我……”顾人还正要炫耀自己的心上人,却忽然想到那放纸鸢的两人不是真情人,高涨的兴致便低落了下来。
  “长老长老,我悄悄同你说,你不要告诉旁人……”念在孤鸿长老一向守口如瓶,顾人还凑近了,将协议道侣一事悄声说与邓君回。
  “原来如此。”邓君回听后脸色未变,转眼看向远处一直盯着裘弈的萧湘,又瞧瞧让红线牵在萧湘身边的裘弈。
  再开口时,声音里竟然含着些缥缈的笑意:“我见他们,并非对彼此无意。”
  第19章 剑成谈情
  裘弈现学现用,虽说这一战要分胜负,却故意留力,败在了红妆的银针之下。
  红妆自然也察觉出了,深觉无奈,却也没直接戳破裘弈——反正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裘弈对这一战没尽全力。
  向玄清宗众人道别后,两人御剑,往东洲东北方向飞去。
  云海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立着御剑而行,一根细长的红线牵在两者之间,随风飘荡在衣袂上。
  离开玄清宗后,这条红线依旧牵连在两人的小指上,谁都没有提出过解开,也无人主动去解。
  与玄清宗众人道别后,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只是萧湘御剑走了,裘弈就御剑跟上,一路上风闹云静,相对无言。
  不知飞了多久,天穹换颜,星子簇拥着明月从黑暗中浮现,两名剑修的身影在黑暗中隐匿,只有掠过月光时会惊现一瞬。
  萧湘听见身旁传来裘弈缥缈的声音:“去哪?”
  “寻天府。”他轻声回答,仿佛唯恐惊扰些什么存在。
  脚下的云海中有蛟龙似的身影翻动,偶尔突破云层妄想奔月,很快又因无形的禁制而跌回云中,发出不甘的嘶吼。
  自九百年前开始,修仙界的生灵想要通过修炼登仙越来越难,更有仙界仙人传言下界,说如今的登神道消失不见,仙界通往天神界的路途断开,众仙找不到能够成神的道路,一直以来支撑着修士们修行的动力因而消失不见,整个修仙界都隐隐透出倾颓之兆。
  位于北方的修仙世家王家不信天命,成立寻天府,整个家族为寻找可以登神的“天”而前仆后继,但几百年间,王家人去了仙界,就再无音讯传回,寻天府也因为人才与资源的流逝而日渐沉寂,不复当年强盛。
  如今,寻天府内能称得上是强者的人物,只有寻天府王家的家主王侯。
  此行去,便是要寻王侯。这位家主是刀修,本命刀是一把至刚至烈的邪刀,杀性极重,许多修士或法器在看到那邪刀时便心骇胆裂,难生战意,因此邪刀的主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只是一种事物一旦强到了某种程度,就必定有反噬效果。邪刀之主的实力当世无匹,却会被刀灵给折磨心智,易疯易癫,练功时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先前在千机卧云时,萧湘就觉察出裘弈的剑意中杀性极重,那杀意却又不来自摧雪剑,而更像是裘弈本身的意志。
  裘弈久不战便容易心神焦躁,与王侯的邪刀相近。萧湘看遍裘弈曾经修习过的功法,没有任何一种功法会导致裘弈喜战嗜战。
  是天性如此么?萧湘曾这么猜想过,但古往今来,嗜战嗜杀者皆暴虐无道,裘弈平日里瞧着与常人无异,待小筑中的落花也多几分温柔。
  萧湘育徒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心性的修士,深觉怪哉,便想要探个清楚。
  云海中响起两道清清冷冷的交谈声。
  “道君。”
  “嗯?”
  “道君修行,以何为道?”
  “剑。”
  “可道君之剑,并不好战,为何道君嗜战?”
  “……”裘弈沉默半晌,承认道,“吾并不知自己的道是什么,只是常练剑,便认为自己的剑就是道。”
  风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湘从未见过道君这般人。”
  裘弈道:“吾也从未见过道长这般人。”
  “湘这般人?”
  裘弈偏头,看向身侧的黑衣道长。
  修行之人的寿命虽然较凡人要长上百倍,却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寿命浪费在旁物旁事上,恨不能日日都用来修行,好让自己早日登仙,就算不修行,也不会去为旁人操劳。
  可萧湘不同,无论是太清宗的事,还是上清宗的事,或是玄清宗的事,再或是凡人的事,只要看见了,只要旁人向萧湘求助,萧湘便要帮忙。
  先前在太清宗,裘弈从山脚徒子们的闲话中得知,萧湘从来不闭关,只要门中徒子有事,都可以通过传讯符咨询萧湘,直接去红梅落雪寻人也可。闭关是修士专心修行后最能看得出效果的修炼方式,一旦开启就不能被轻易打断,萧湘为了些旁的事物,放弃了自己许多能够进修的时间。
  如此,都能在八百年内修至化神境,若是专注己身,不知要强大成何种模样。
  裘弈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也是在浪费萧湘的修炼时间。
  摧雪剑停在半空,不再前进。
  “何故停步?”萧湘回首询问的同时,神识向四面八方铺展开来,探查可能存在的危险。
  “……”裘弈张口,想说自己浪费对方的时间了,又意识到如今停在半空也是在浪费萧湘的时间,于是边走边说。
  “道长可同吾说要去找哪些人,吾自行去找。”
  “不喜与湘同行么?”
  “非也,只怕耽误道长。”裘弈直言道,“同吾远行的时日,道长本可在红梅落雪精进修为。”
  “不耽误。”萧湘垂眸,轻捋拂尘,将飞到胸前的麈尾捋至臂弯,“湘之道,为‘育人’。”
  “……”裘弈双眼微微睁大。
  “太清祖师为‘育道’天尊,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萧湘抬眸道,“湘受上清宗宗主所托,教导行神,还望道君,勿要嫌湘言语多,爱闲事。”
  “……怎会。”裘弈松了口气,低声道,“喜欢还来不及。”
  萧湘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裘弈不言,右手握起,将两人之间的红线攥在手心。
  有人牵挂,总是比没人在乎的感觉要好上很多。
  过去的裘弈修道只为寻人,寻人无望后,就不知是在为何修行了,只是遵照着世人的期待,去杀魔证道,去修炼升仙。活着也好,死了也行,但因为宗中还有师姐常常拜托他去解决一些麻烦,便努力活着,做一柄上清宗的鞘中剑。
  但无论如何,那些人想他活着,是因为他还有用,而他们还要用他,用他威慑魔教,将他当做上清宗的战力代表。
  他只要活着、听话,便好,无人教导他该如何行于正道,那些人也不会教导他。上清宗不适合他,只是因为上一任上清宗宗主对他有恩,他便要留在那里,当一名上清宗的单灵根亲传弟子。
  如今的修仙界,单灵根何其之少,一个宗门抓到了单灵根的修士,不会因为这个人自己不会教导,就将人送往别的门派。
  他的年纪很大了,都能出去自己开宗立派了,早就过了那个师长喜爱教导的年纪,当今也没多少人敢自诩名师,贸然来指点化神期的他。
  平日里,他也不会贸然对旁人说自己这个不会,那个不懂,恐叫人笑话,说上清宗居然连这都没教过他。
  自己的宗门纵有诸多不好,也不能让外人笑话。
  他没见过萧湘笑话旁人,得知上清宗中有诸多弊端时,萧湘也未曾自以为是地指指点点,只是就自己所知提出些改进意见,包括得知他一身修行也是诸多问题时,叹息一声,便为他想起解决的办法。
  萧湘图他什么呢?裘弈不止一次地猜测过,是图他一个人情,还是图上清宗一个人情?他见过太多做事只为报酬的人,竟不知这人间还有这般人物,视“育人”为己道。
  得知这一点时,一切猜测荡然无存,萧湘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什么回报,只是因为这是萧湘自己的道。
  那他的道在哪呢?
  裘弈看向前路,那里漆黑一片,连月光都不能将其照明,星子的光亮更是微乎其微,只有牵拽着他小指的红线,不时提醒他应当往哪走。
  ……
  “……”
  “……”
  “……”
  “……王侯?”萧湘出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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