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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所谓以寸劲震动金钟,说来容易做来难。至少阿舍自问无法不动声色地做到。
  此人到底有多少本领?
  残剑说:“阿史那舍,你往好的方面想,也许真的与你母亲舅舅无关,他们只是对金钟的构造好奇,摸了一下,又正好摸到了铃舍而已。”
  闻言,阿舍勉强一笑。江宜与残剑互视一眼,意思是,阿舍果然早已有所察觉。也许是仍心存侥幸,或者想借他人之口逼问,因他自己无论对母亲与舅舅如何义正词严,始终只被当作不懂事。
  “乎尔赤是个懦弱的人,”阿舍头颅低垂,说,“即使坐上汗王宝座,也不懂如何依仗手中权力。胡山则与他完全相反,好战嗜权。我离开部族后,担心胡山对他不利,于是将伊师鸷派到他身边。”
  残剑说:“看来伊师鸷没有完成你交给的任务。”
  “他已经尽力了,伊师鸷毕竟不是我本人,胡山对他不会有太多顾忌。其实,最应该明白过来的是我自己,族人说我是狼王最骁勇的儿子。狼神之子,金山峩峩成我胸怀,白水汩汩濯我战铠。但一手将我带大的是胡山……”
  阿舍的眼神在顶穹投下的光束里燃烧:“胡山是真正的狼。火焰无法喝退他,唯有弓箭与利刃。”
  在阿舍的安排下,江宜与残剑住进了左贤王近旁的毡帐,也许是一种保护。阿舍许诺在乎尔赤火葬后归还裹尸布,江宜则开始为乎尔赤的送灵择良辰吉时。
  是夜草原星空皓朗,纯阳之月,银河撒下星辉如薄纱,北斗七曜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交相辉映,左辅右弼遥相呼应。江宜登上金山,于夜空下,拈石卜算星辰方位,凉风习习,有着白日难见的松弛与温和。
  残剑抱臂守护在他身旁。
  第19章 第19章 乎尔赤
  雷音阁中的日子,江宜总是很孤单,法言道人不曾真正教过他本领,拈算占卜之术,亦是来自于天书。
  江宜以石子模拟北斗九星,捡树枝写写划划,见残剑好奇旁观,便为他讲解。“此是三白九紫之术,”江宜说,“以一白贪狼、六白武曲、八白左辅星、九紫右弼星为吉,依照吉星值守的方位与时辰,推算可汗送灵之日当在季月最末,晓星将歇,旭日方升,阴阳交替之时。书上便是这么写的。”
  残剑说:“小半仙,你听我一言,下次如此演算给别人看时,万勿再说‘书上之言’。你本聪明伶俐一人,一说‘书上这样写的’,便显得呆气。”
  江宜挠挠脖子,不好意思一笑。
  忽然江宜兴之所至,对残剑说:“我将就这星图,给你算一卦如何?”
  算命之术,亦是书上一字一句教的,江宜自认虽不见得聪慧,却是很仔细,然而依法演算残剑的命数,只得到一个空白的结果。
  “如何?”
  江宜道:“唔……我且换一个方法。残剑兄,请你从这堆草叶中随意取用一根。”
  江宜又以草叶代替蓍,取一百数,从中分作两边,残剑取走一支寓意人在天地间,余数再做计算,得到六爻,卦辞乃是一个“断”字。
  “如何?”
  “这个……”江宜心想“断”是什么意思?残剑的命运,难道在未来有个劫数?
  “不好说,就不必说了。”残剑满不在乎,他喜欢看江宜摆弄些神神道道,对自己的命运却没那么关心。
  “命运这件事,正像看话本,”残剑说,“倘若提前知道结局,就没趣味了。”
  江宜便将草叶卦踢散,抬头对残剑说:“我师父也说过,人的命运非是由天道,而是由自己的性格决定。我自己亦并不信任天命,想必算出来的卦也不准确吧,真是糊涂了。”
  他像清理留下的幼稚涂鸦一样,将草叶拨弄到坡下。
  残剑忽而问:“江宜你的本事这样多,都是神仙们教导的么?你觉得,哥哥我的剑术,若能得仙人指点,可以达到剑圣之境界不?”
  江宜笑道:“自然造化曰神,得道飞升曰仙。仙人抚顶,启我灵智,无边受用。残剑兄本是人杰,如果能得到机遇,自能有一番作为。”
  自金山之巅俯瞰,草原犹如一片黑海,杀生石潜伏其下,深夜月阴气盛,石中秽气如怒浪卷腾,埋葬在草原深处的尸骸枯骨,发出安静咆哮。
  “这是违心话罢。”静得片刻,残剑说。
  江宜一愣,回头,残剑却注目山下广袤夜色。江宜虽知他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秽气,却犹不禁为那专注神色所怔。
  “哥哥我多的本事没有,”残剑说,“唯一点,善断而已。断念也是断,别人讲话,我一眼就能看出真假。阿史那舍小子,想以他的生辰日诈我,那怎么成?一眼便教我看出来了。”
  又对江宜说:“你不想同我讲真心话么?”
  江宜沉默半晌,实则他自己也说不清心中感情。一方面,天书存放在他身上,使他对天道天然具有亲近,向往神仙翩逸身姿,与传说中包含天地至理的玄门。
  另一方面,幼时曾享受过亲情与团圆,却被生生剥离的痛苦,始终记忆犹新。
  “应该……不,也许,其实我没有那么心甘情愿吧。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可能不会走这条路……神与凡人毕竟不同,神与仙也不同。仙是得道的凡人,懂得人的情感羁绊。神恐怕是不能理解,被强加命运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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