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向大条的孔修听懂了。
  他们王府自家兄弟之间私下也总有较量,但归根结底江公子不是他们府上的人,精锐一评只是沾了光儿,他作为总领,先是因为自己在江公子那里偷了师而沾沾自喜,而后先入为主的认为世子要他们护着的定是纨绔子弟而显露两下身手,至始至终出来历练的都是他们。
  孔修仔细回想,抬眼看到常晚风依旧湿答答贴在身上的衣裳时,面露愧色。
  他失魂落魄的叹气……
  “回去告诉姓江的……”常晚风翻身上马还想交代些什么,末了顿了顿,叹口气还是说道:“罢了,等我日后亲自同他说。”
  他不知道江忱在北安王府半年都教了王府护卫什么,但说到底,还是他这半吊子师父失了职。
  善恶是非总在一念之间,江忱剑法少时便有大成,少年得志最忌自大自负。
  常晚风的平静是他心底的度,但阿忱还没找到衡量自己的度。
  常晚风心想,阿忱要回来才行了。
  孔修与赵邙二人开始在城口放粮,等着临城府衙派人来替。
  齐天川正撑伞走进府衙内,便迎上了刚刚进门的常晚风,他眼睛瞪大看了看,似是觉得不可思议,随即隔上一段距离就跪了下去。
  “常大人!大人!”齐天川激动得发颤,“下官真是不知该如何作好!”
  “齐大人莫慌,我这不是来了!”常晚风往前快步走着,就挂了个斗笠,衣袍紧贴在身上,上前去扶起齐天川,说道:“我来见你一面,就是为了让你安心!”
  齐天川碰上常晚风淋了雨又吹风后冻得冰凉的手,立马喊到:“快去备热茶和换洗衣裳!”
  常晚风挥挥手不以为意道:“齐大人不必多礼,义仓拨不出粮食,这一趟耽搁了许久,我来晚了!”
  齐天川立马应道:“不晚!不晚!”
  第10章 赤燕
  常晚风顶着大理寺的官职押着粮食过来,齐天川一时不知改如何感激,命人准备厢房和饭菜,话还没说完就被常晚风拒绝回去,只交代着城外已经开始放粮,等府衙派了人把王府的人替下去,他便要即刻返京,临行前只要了桶热水和一身衣裳,就匆匆出了城。
  临城的风雨吹不进京城,哪怕再高的风浪一波又一波的拍上来,消退时也终会卷走只有岸边人才看得到的脏污,再留下点点斑驳。
  有志之人怀揣着正义,在愤慨中束手无策,然后沉默、最终泯灭。小人得势,倚仗权贵之下,脚下踩的是无数黎民百姓的尸骸,他们命如草芥。
  临城的热茶索然无味,常晚风手中毫无筹码,能送去的只有粮食,甚至要掐着日子才能送到,爱民亲民却止于至善,这是北安王府的道,也是韩立言的道,这场善事并不纯粹。
  而常晚风像是一柄利器,有着最尖利的刃,偏偏生了颗柔软的心,还长出些难以掌控的骨血,整个人充斥着矛盾,可想刺痛这样的人太容易了,容易到几具饿死的尸骨就行。
  这是韩立言给他的警醒,而乔天川只是面镜子,上面映着无谋无算,任人宰割。
  凡事都有因果,如果远处家乡那两座爹娘的坟是他的因,那么这一年的处心积虑便是他的果,欠下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
  韩立言是充满了耐心的猎人,面对猎物总是不留余力的倾入心血,常晚风从不去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他只管把自己交出去,并且装作一无所知。
  而太傅像是一艘大船,载着先帝遗愿,不惧风浪。
  这是一场需要无限耐心和默契才能达成共识的等待。
  或许是风雨真的把常晚风吹昏了头,他少见的装了回人,难得想了些从前不去想的事。
  但人不好当,常晚风在马背上颠簸,尤其是看到赵邙竟然在城外等着自己的时候。
  “常大人,我等候你多时了!”赵邙兴奋的挥手。
  常晚风:“……”
  这一刻常晚风又莫名的想江忱了,如果韩立言是猎人,那江忱八成是个屠夫,做事总喜欢一劳永逸,并且永绝后患。要是他见了那口缸,估计一脚就能给赵邙踹吐血,再补上一句“去你妈的”。
  想着想着,手就不自觉地摸了下膝盖,看到赵邙手里还拎着燕回山地图,好像等他的时候翻看了很多次,揶揄道:“等我呢?”
  “他们在前头先走了,我怕大人你路上无趣,特地在这等着的!”赵邙把手里东西塞回怀里,也上了马,隔着一小段距离又从怀里掏出个热乎的饼递过来。
  常晚风没看清那是什么,出于本能接过后,先愣了愣,皮笑肉不笑的哈了一声,“行,走吧!”
  “多谢大人了!”赵邙又重复一次。
  这趟行程很仓促,赵邙被赵秉文赶鸭子上架给弄了出来,在极有限的时间里都不清楚要跟谁一起办差就出了门。张自成的人不好带,一个个主意头儿大得很,被土匪追得四处乱窜的时候更是半分体面都没有,早上在城门口常晚风对着孔修说那一番话,别人不晓得,但赵邙是真有心得,那帮土匪是真多,见了有官家送粮,不由分说就上来抢。
  常晚风不知道赵邙在想什么,淡淡问道:“你暗器呢?”
  看赵邙有些茫然的样子,常晚风又抬手比划了一下,补充道:“巨大的那个!”
  明明是句玩笑话,但常晚风没笑,赵邙也没敢笑,他尴尬的咳了一声,似是突然想到些什么,一拍大腿,说道:“那帮土匪还真不是人,据说那口缸都是在施粥的铺子里抢来的,我本想着出来的时候给还回去,结果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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