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尸首都未找到,又怎知是死是活。”
  “是……在下疏忽。”
  方怀之掀起眼,看似随意的一瞥,快得如鸿鹄掠过,却吓得那人遍体生寒。
  目光不过在他身上停留瞬息便收回,他垂眼继续雕刻着手中的玉雕。在他手下,一位女子的样貌已然成型。
  愫愫若是在此,定能认出这玉雕人的脸。
  正是前世她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更确切地说,甚至连这身衣裙,都是平日里她最爱穿的那一身。
  方怀之轻轻抚去玉屑,望着语调的眼神异常温柔,说出的话却让那暗卫如坠寒潭。
  “再给你半月,如若再找不到人,便不必再来了。”
  方家定下的规矩,一个被家主逐出家门的暗卫,若不自戕,其父母妻儿尽数诛杀,不留活口。
  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强作精神道:“大人放心,在下已经打探到薛家那日确实出去了一只船,只要顺藤摸瓜,定能找到那女子所在。”
  “去吧。”
  暗卫旋即离开。
  方怀之捧着玉雕,指尖轻柔地划过它的脸。
  微敞的衣襟随他动作而牵动,雪光映衬着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疤。
  语气缱绻如恋人私语,却又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疯狂。
  “愫愫啊愫愫,等我抓到你,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梅庄。
  “惩罚?”愫愫眉心微拢。
  月如琢躺在榻上昂了声,无力耷下脑袋。
  “好在我爹昨日留了手劲,不然你们俩今日就能看到我的尸首了。”
  愫愫:“那这几日你便在家好生修养吧。”
  “那可不行!”他顿时躺不住了,爬起身忙道:“这几天方家在到处找方儋,我得去看看。”
  沈缱按着他的肩让他躺下,规劝道:“月叔昨日既让你挨了棍子,又罚你抄家规,便是不想你再去掺合此事。”
  愫愫点点头,赞同道:“就你这莽撞性子,去了也是惹人怀疑。”
  “那怎么办?”
  “不妨等过完年后,看方家如何行事。如今朝中动荡,方家定然自顾不暇。”
  “罢了罢了,不去就是……”
  月如琢唉声叹气许久,又捧着一本兵书翻看,看了三页不到便沉沉睡去。
  沈缱和愫愫虚掩好门,甫一转身,便见一人站在梅树下,衣衫被风吹得狂乱,挟着纷飞的花瓣,似乎也等候许久。
  “月叔,他答应了。”
  月寻归浅浅一笑:“这小子向来软硬不吃,也就只有你们能劝得住他了。”
  两人皆回之一笑。
  不过是月如琢心思单纯罢了。
  世间大多是表里不一藏污纳垢之人,如月如琢这般澄清如水的性子已实难找见。
  三人沿着梅林间的小道缓缓走着。
  “您要带我们去哪儿?”
  月寻归回头一笑:“去个安静的地方。”
  越往山上去,雪积得越深。好在青石板路已经有了清扫了雪,容易行走。
  风雪尽头,月寻归推开尘封已久的门。
  纵目望去,四处皆被尘灰覆盖,唯有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干净如新。
  愫愫盯着那幅画,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哪儿熟悉。
  “这幅画……”
  “是燃灯道人留下来的。”月寻归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画中山水,缓缓道:“你们年岁小,应当未曾听说过他。”
  燃灯道人……
  愫愫眸光瞬间阴沉。
  别说是他,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他的人。
  “燃灯道人为天下异人之首。天下纷争,朝代更迭,乃至星辰风向,普天之下无一物出他所算。”他拂过卷身,有些慨叹。
  愫愫不置可否。
  她对燃灯道人有私怨不假,但他的本事的的确如月叔所言,非常人能及。不然当年也不会说服沈缱,做了他的师父。
  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就是一幅普通的山水图罢了,除却画幅大些,与她在阿爹屋里见到的山水图也并未有何不同。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月家会藏有燃灯的画?难道月家和燃灯有关系?
  对面,月寻归继续道:“他是前朝国师,深受先皇与朝臣信任。后来先皇死后,他便四处云游,遍历山水……”
  “月叔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愫愫打断他的话,语气冷硬。
  让她听厌恶之人的丰功伟绩,比逼她吃隔夜馊饭还难受。虽然她承认,燃灯那老头子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就算他有本事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同前世一般将沈缱……
  她抬眼望向画中的相接的远山,攥紧掌心。
  月寻归微微一笑,指着墙上的画道:“可认识这画中之景?”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他便自顾自叹道:“是啊,你们这般小,又如何知晓。”
  “这幅画,画的是都城。”他注视着画中山水,神情虔诚而肃穆,“这幅画在梅山上已放了二十年,我自知今生已无力带它回朝廷,只能将它交给你们。”他将画装入画匣,递给沈缱。
  “这东西为何要交给我们?”
  “这是当年国师的嘱托,如若二十年后不能将这幅画带回朝廷,便将它交给第一个踏上这屋子的人。”
  愫愫心底生出几丝不妙,皱皱眉头,心下有些怀疑:“我们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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