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雪砚一上手,并不带半点为难的。纤纤玉指上下翻飞,如行云流水,一丝不乱。只听得这小花厅里“嗒嗒”如雨,乌珠起落,竟没有一次滑了位、游了珠的。
  不管上进下退、增成归除,皆是得心应手。
  刘总管震撼不已,口中也越唱越快,想探到她的底了。不一会儿,这嘴皮子翻得像说快板儿的,额上也是冷汗、热汗一起流了。
  可是,娇滴滴的四奶奶竟是举重若轻,毫无压力。到后来数字大了,干脆玩起了“左右开弓,双龙戏水”的绝活儿,左右手一齐翻飞起来,如玉蝶穿花一般。
  这一下,就连周魁也瞧直了眼。惊呆了。他也算见过天南地北的世面了,却从未听说有人能打双手算盘的。这岂不是“铁算子”中的铁算?!
  待这个账本儿唱完了,她的手也同时收了工。慢慢吞吞地把最后一个珠子推送到位,像结束了一场美丽舞蹈,优雅绝伦。
  最后的总账一核,竟是一厘不多一分不少!
  刘先生“啊呀”一声,只差五体投地拜倒了。
  擦着汗叹服道:“年前外头几间铺子核账,花五百两请了四个铁算盘,摆好大的排场。我今日瞧着,竟无一人比得上四奶奶手下这功夫。佩服,佩服之至!”
  雪砚见丈夫目光熠熠地瞧着自己,不禁羞赧地低了头,“算不得什么。粗浅的小技巧罢了。”
  她打小寄人篱下,一直都十分明白学习的重要。七岁那年继父和娘吵嘴,听他说了一句:“你拖了一个小油瓶吃白饭,我抱怨过什么没有?”
  她就铆足了劲儿,再也不想当个吃白饭的了。总想尽自己所能,给家里派一点用场。若是某一天虚度了,她便自觉地不吃、或者少吃一点。
  她就这样长大的。乖到什么程度,只有自己知道了。
  在数算上,算盘还不算她的绝活儿呢。她还学会一套“袖底藏金”的心算术。不拘多复杂的账目,只要一过耳,掐着指头就能心算出来。
  她甚至能用这一套方法,将“大夏历”推算到了三百年后。
  只是可怜身为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去干一番事业。又长了这样麻烦的脸,只能在后宅中做一朵安静的小花儿......除此之外,她能有多大的用武之地呢?
  周魁一言不发瞧了妻子许久,方才对管家说:“你先下去吧。此事不必与外人宣扬。”
  刘总管肃然一静,汗津津地出去了。心中百般称奇,自不必说了。
  雪砚的肌肤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分量太重了,叫她接不住。她红着脸不言语。少顷,他把那一串黄铜大钥匙推了过来,“雪儿,以后家里的事就交于你。”
  雪砚的心一片滚烫。她起身下榻,到他跟前福了一福。轻声说:“多谢夫君的信任。”
  周魁伸手扶住了她。
  抬眼时,她从这张又冷又悍的脸上读到了温柔。和话本里的书生不一样。他的温柔是无声的,也是强悍逼人的。静静地不说话就直透人心了。
  雪砚慢慢地把头往他的怀里一埋,喊了一声:“四哥。”
  他的胸腔里“嗯”了一声。又故作铁血,冷眉冷眼地说:“嗯,仅此一次。以后不可这样撒娇......乱我的心性。”
  第9章
  ☆你又造反(删改)☆
  腊月十四,后第二日。
  雪砚基本上已身心调适,把根须扎进周家的硬土里了。
  仍是飘雪的一天。早饭后,兵部几个同僚和下属过府来贺喜,周魁一直在前厅会客。她去祖母的“涵晴院”小坐了一会。
  回来的路上,春琴小跑着来寻她:“宫里才刚来人传话,说六宫都太监曹公公一会儿要来送赏。”
  于是,又急急忙地赶回了家。
  雪砚头一次见宫里的人。每一根汗毛都如临大敌。
  可是,这一家子上下倒稀松平常。
  李嬷嬷笑说:“四奶奶莫怕。皇上和咱们将军私交甚笃。三天两头就赏东西来。这次大婚,先前朝堂上已赏了五百金。这次是私赏,就和出人情是一样的。”
  “哦......”雪砚心想,这大概就叫君臣的“私相授受”。像唐明皇和安禄山那样。至于是真心赏识,还是权谋做戏,就是后宅妇人不可妄测的了。
  李嬷嬷取来一套金绣大杂花的霞帔正服,帮她换上了。嘴里絮叨着:“婚前就做好了五套。预备要进宫谢恩的。四奶奶现在没封诰,绣的是兰花瑞草。等以后诰书下来,这衣裳还得换呢。”
  “一切有劳嬷嬷了。”雪砚说。
  李嬷嬷宽慰道:“放心吧,我和刘嬷嬷以前常经手这些事,也惯了。”换好正服,又戴上珠翠蹙金的角冠。“大妆”就完成了。
  李嬷嬷领她去书房见男主人。
  将军也换上了武官的朝服。他的军衔是“昭武大将军”,领的职是“兵马大都督”,兼任京卫指挥使。官居一品。另外,还有一个“太保”的虚衔。
  正一品武官的朝服是红色。胸前补子上纹绣“雄狮”。他穿得好看。极致的冷煞配着鲜艳,风采叫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权力的致命美感么?!
  雪砚对丈夫瞧着,感觉如在一场梦里。
  他沉静地翻看着一卷公文,冷铁般不苟言笑。半天也不瞧她一眼。“心性”的把持可谓滴水不漏了。雪砚也不吭声,只是乖巧又端庄地等待着。
  静谧中,心却自由地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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