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了是了,国公是爷,自然说什么都对。”沈威十句话出不来一句好话,陈菩懒得在这破柴房呆,打了个哈欠,便要离开柴房。
廊前月照白,陈菩那抹宝蓝色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纤长的墨黑,沈威目光顿在地上,喉咙卡了石头般,沉重的开口:“陈菩,她才十四岁。”
“十四岁,很好...”陈菩仰目,立在木廊上望月:“很年轻。”
“她才十四岁,还那样小,许多事还未教过,她便已经这样懂事。我们沈家泥腿子出身,当年只出了万岚那么一个皇后,世人都觉的我沈家荣光万丈,可其实沈家宁愿没有出过这位皇后,我们只希望她活着,可是她死了,活着更是受了许多委屈。幸而笑笑平安生下来了,哪怕天子不待见,我们沈家也照样养。”
“她有病了,我们沈家请神求佛都要她长命百岁。笑笑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们都疼她,不愿意我们为了她豁出去,她都能去吃苦。”
“可那是我们沈家悬在心头上的一块肉。”
“我沈威无心官场,虽手握兵权,却自认没什么大出息,沈家的爵位都是当年万岚用命挣来的,她为沈家谋了爵位,当年我们沈家护不了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凤辉宫中,连哭声都传不出禁庭。但今日她的女儿,我们沈家却是拼死也要护的。
笑笑瞧着天真,可心里其实最玲珑,她自己认,我沈威便也所求不多,只求笑笑能一生平安。”
沈万岚的死,说是难产血崩,可当日凤辉宫里抱出一个小公主以后便在无声息,沈家人夜叩宫门被拦在禁庭之外,沈老夫人就被困在凤辉宫,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死在产床上。
那年的沈万岚也才不过二十二岁,咽气前紧握着沈老夫人的手说的一句话,便是要女儿好好地活着。
真正经的话陈菩阴阳怪气的打马虎眼,沈威也没有别的办法,盯着陈菩的身影半晌,敛起身上刀剑割破烂的衣袍。
年至中年,沈威的身形依旧坚朗挺拔,屈膝跪地亦犹如一座巍峨不倒的小山:“求厂公怜她。”
怜?
苍天怜宥一个人太轻易,可地上的万人须奋力举手方可拉起一个身陷泥潭的人。
为怜一人沾连太多不值得,身陷囹圄,自甘堕落的人也并不可怜。
沈威的一番话有威胁有乞求,可陈菩他自认不是神佛,如何越俎代庖做得怜悯世人之事?
“
国公爷屈膝求人,该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古话流传于此,国公爷可想过为何只男儿膝下有黄金?”陈菩回首,看着沈威跪在地上的身影,心下并不觉同情。
楚家与沈家都要沦为他的掌中玩物,而如今,沈家稍胜几分,他不想除之后快了,留着他,让他们厮斗,就如那个小公主所说的,也好。
听君命嘛,这可是小公主为沈家指的路,沈家必须得走下去。
因而,他狼野般的目光中多出几分莫名其妙的笑意,转身往沈威偏侧走了走,玄黑的镶金履靴重重捻到地上的杂草,发出错落有致的闷响:“七尺丈夫,鼎立世间;孑然君子,志向参天。”
“人生在勤,不索何获?”1
“前宋可以一统不是万岁爷跪地磕头求人求来的,定国公拜的也不是楚天神佛,陈菩亦不过一介野俗之辈,手上沾的是腥血,再无辜的人在咱家手上求生都无望。咱家又哪里来的怜人之心?”
“定国公求咱家,不如己自求,这样的道理年少的公主都明白,定国公却怎么糊涂了?”
陈菩轻笑着说完,步履也落到了柴房之外。
软翅膀的鸟儿飞不起来,既然他选择留着沈家,总不能白白留着,叫沈家成为展翅的鸟,而后用锋利的喙将那溃烂的庙堂撕烂,在而后,他来亲手射杀这只恶鸟。
光是想想就觉着刺激。
-
李笑笑还是病了,圣旨传来的第二日,陈菩两条长腿叉开,左手撑腮在罗汉床上横坐着,孙孝就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有什么事儿能让孙孝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神色惊变,陈菩还真没见过。
“说。”陈菩在罗汉床上的身子动了动。
“公主起不来了。”孙孝道。
陈菩一晃,昨个儿只顾着把她人送回去,倒是忘了那一身伤,还沾了水,陈菩捻了捻手中的菩提子,端详着孙孝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心中却有些莫名的不痛快:“孙指挥使很担心啊。”
“那公主哪能不担心啊。”孙孝虎摸了下耳朵。
“噢...”陈菩目光落在孙孝畏缩的脸上,朝着孙孝招了招手。
孙孝以为陈菩要说什么,迈步过去,陈菩便一脚踢了过来:“狗东西,天子的公主你也敢想,眼给你扣下来!”
“这..这不是知道立马来告诉厂公您了吗?”孙孝被陈菩一脚踹的跌坐在地上,颇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属下哪敢想?”
“知道不敢想还想?”
“不想不想。”孙孝连忙垂下了头。
“说说吧,怎么就起不来了?”瞧着孙孝那副老老实实了的模样,陈菩满意点了点头,身子又靠回了罗汉床上。
他就在景园里,小公主的静心堂在外头,更是他在窗前一探头便能看到的地方,但陈菩懒得过去。
苏州的破天气,十天九天雨弥漫,外面忒潮了,还要走路,去见个不想见的小孩儿,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