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样的结果,不止洗刷佑之的冤屈,也拉回了靳氏股价,算是我们的恩人了。”
  明晃晃的欣赏,来自一双有温度的眼睛,这温度不高不低,刚好熨烫棠妹儿的尊严,纵然人生曲折,在此刻,她竟获得片刻体面服帖。
  棠妹儿在靳斯年的目光里,无端地,站得笔直。
  像受训的小学生,字字句句,报告教官。
  “案子里的女孩子,本身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受不住刺激,事发当天,大概是佑少行事太激烈,所以她就犯病了。”
  靳斯年:“这是你找到的突破口?”
  棠妹儿认真点头,“事发那个月,她已经犯过病,还看过医生,所以只要抓着这根线索,咬定她的身体有问题,脱罪就不是问题……至于,她脖子上的淤痕。”
  棠妹儿忽然卡顿。
  靳斯年看着她,面带微笑:“怎么说?”
  夜风钻窗子,红灯照暗室,饶是在谈案情,奈何案情本身就是限制级,富少隐秘的爱好,少女竭力的迎合,呼吸张弛,水汽蒸腾。
  画面一帧一帧入脑,棠妹儿忽然语言艰涩。
  她张了张嘴,其实不想说的,但靳斯年正在看她,目光清冽,不掺一丝促狭。
  好吧,是自己神经敏感,心中有邪念。
  棠妹儿谈回案情,“佑少事先不知道死者病情,亲密过程中,他掐住对方脖子,造成短暂的窒息性伤害,只能说……是爱侣间的某种助兴行为,淤痕最多算情取,并不是致死的原因。”
  靳斯年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大概为了打破这种微妙,棠妹儿主动问,“靳生问我案情,是有什么问题吗?”
  “别紧张,我只是顺路上来。”靳斯年对着窗口,向下一指。
  蜜心饼铺,暖黄色的招牌下,顾客穿梭。
  那家店据说开了五十年,其中蛋挞做得最出色,出一炉卖一炉,日日排队。
  “老爷子喜欢趁热吃,司机去买,我等得无聊,听说你住在楼上,便过来拜访。”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不打扰。”
  棠妹儿抿唇,心思已经飞了,她想着要不要再提白天的事,可惜不凑巧,司机提着袋子,从饼铺走了出来。
  靳斯年也看到了。
  “我该回去了。”
  棠妹儿机械般送客到门口,几次动唇,想挽留,想争取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靳斯年太高贵,看她犹如看蝼蚁。
  她的能力,不够惊艳他;
  她的皮囊,他也没有多看一眼,但凡靳斯年流露丁点男人看女人的神态,棠妹儿都觉得自己尚有一丝价值。
  可无奈,靳斯年是温良君子,皎皎如月。
  他离开后,棠妹儿坐在沙发上,这一刻迎来真正的颓然。
  ——
  棠妹儿住的是老式唐楼,楼梯又窄又陡。
  靳斯年下来时,需要低头,才能不撞到灯箱招牌。
  笋盘一样的男人,出现在庙街,不等站街女缠上去,司机已经先一步拉开车门。
  后座放着刚出炉的点心,香浓的忌廉奶油味充斥车内。
  靳斯年撇了一眼,跨步上车。
  待车子缓缓上路,许冠华从副驾探出头来,说:“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靳生何必亲自出面,派我上去,一样摸她的底。”
  靳斯年看向车外,语气平淡:“老爷子感兴趣的人,我当然要重视。”
  许冠华明白,如果不是下午那通电话,老爷子亲自打来询问,棠妹儿这种寂寂无名小律师,就算赢了佑少的官司,也不可能入靳斯年的眼。
  “那靳生觉得她怎么样?”他问。
  “不错,努力又本事。”靳斯年一顿,“但我最中意她无依无靠。”
  说是中意,可靳斯年眼中是全是冷漠。
  许冠华跟着点头,“没背景,好摆布,即便她被老爷子看中,送去给佑少添翼,也不怕她翻出我们的手掌心。”
  靳斯年手搭在那一盒点心上,敲了敲。
  “老爷子要见棠妹儿的事,你去安排。”
  “是。”
  靳斯年不再言语,径自闭目养神。
  男人气质卓绝,五官优越,光是峻眉与利眼,便凑足一出大戏,霓虹璀璨,投射进车子里,光影变幻,犹如黑幕拉起,鼓点发紧一声急过一声。
  若问今日唱的是哪一折,台下观众击节抚掌,原来是玄武门事变,刀光剑影,问鼎皇权。
  ——
  三天后,华商酒会,棠妹儿粉墨一新,挎着许冠华的手臂,盛装出席。
  黑色晚礼服,配同色缎面手套,长度刚好,露一截手臂,莹润微光,与耳间澳白珠辉映。
  有本事的女人,坐实美人身份,便是一把锋利的刀,披荆斩棘,穷途死巷也能斩出一条生路。
  就比如靳佑之的案子,法庭上唇枪舌剑,激烈对质,许冠华身为男人,听了都要难堪,可棠妹儿一个女人不放过任何细节,句句见血,硬是把弥天大罪,打到当庭释放。
  怎么不叫人赞叹。
  许冠华看不起女人,但也不敢看不起眼前这个。
  他打量棠妹儿神色,见她有些懵懂,趁机问:“靳生为你争取的机会,一会儿见到老爷子,知道怎么说吗?”
  棠妹儿收回目光,看着他,“靳生想我怎么说?”
  许冠华笑了,“靳生倒没说什么。是你,你说想跟靳生的,既然想跟,就要拿出个办法,不然红港上千万人,人人说跟靳生,靳生个个都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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