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寒意先是麻痹了感官,像给了个甜枣,却又慢慢释放出万千只啃噬骨头的蚁虫,无尽的攀爬。
  平北州的雪是真冷啊。
  那一年的白珠怜,也是这样痛吗?
  -
  另一面,少女额间青筋迸现,冷汗从两颊滑落。
  无风也无雪,万象阒然。
  可她却动弹不了。
  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死死拽住了她捅出去的那一剑,短剑剑身窄薄,霎时成了齑粉,却奇异般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仿佛是为对方提供一个着力点。
  背上那人似乎受了内伤,身子软软的,就这么坠进雪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是不曾来过那般。
  唯有身躯分离时,消散去的一点温暖,叫白珠怜恍惚。
  平北州,原是这样冷的吗?
  她不记得了。
  只是当年的平北州,绝不会有这一息的温暖。
  或是说,她过往的人生里,是无能的凡人也好,是可笑的仙门弟子也罢,从不曾出现过独属于她的,片刻的暖。
  父母说爱她,转头便卖她弃她。
  从嫦善待她,但更看重师门与苍生。
  别语荷倒是直白的冷漠无情。
  偏是南枝这个人。
  好色,没心没肺,懒惰,愚蠢。
  白珠怜能说出一百条南枝的不是来。
  却有一条。
  南枝是望着她的。
  只望着的她的,独属于她的。
  灵魂契,不仅仅是绑定了伴侣双方的生命,同生共死的契约。
  最初的最初,它只是个互诉衷肠,约定白头的表白。
  天地太静了。
  于是白珠怜也就听到了南枝的心声。
  那人痛得几乎神志不清,狼狈在地,心里却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像是要将白珠怜这三个字刻进骨一般。
  白珠怜,白珠怜。
  那人不说爱。
  可她的爱,圈在白珠怜的手腕,贴在掌心。
  早融进血里,流入心尖,来回好几遭。
  苍穹沉沉坠落,压了白珠怜满身,却不叫她疼,只叫她辗转又反侧。
  她早习惯面对疼痛与折磨。
  却不知如何捉摸这悬而不落的月明,温柔的夜风,浓厚也暧昧的雾。
  也不知晓。
  那股巨大的力量本该将她与那柄短剑一道捏碎的,在触及白珠怜衣角的瞬间,被一道暗金色流光格了下来。
  流光轻覆在两个少女身上,柔软抚摸过她们的发梢眼尾,将衰败的生命温和裹入怀中。
  山巅上。
  一身素白纱裙的女子立在一面巨大的水波镜前,她身后横着一口白玉棺,里头躺着一个少女,睡颜安静柔和。
  白衣女子死死盯着月华镜里的一幕,清冷出尘的脸上头一回浮现诸多情绪,一时竟将那张绝美的脸都扭曲了几分。
  “不可能……怎么会……”
  她恍若丢了神似的喃喃不绝,连手上法决都忘了变幻。
  怎么可能呢?
  许是她看错了。
  可那道暗金色流光蜿蜒开来,挑衅般同她对峙。
  月华镜是不会说谎的。
  那道暗金色流光,分明就是太初灵魂契。
  半晌,白衣女子艰难扭过头,眸中闪过一抹水雾,浮浮沉沉,又骤然散去。
  又一会儿,她忽然大笑起来。
  高高在上如谪仙般的人,生平第一次笑得这样放肆又难看,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顺着下颌砸入尘土。
  她又哭又笑,盯着那抹暗金色流光,像是要将这一生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干净。
  “师父啊师父,竟是太初灵魂契……哈哈哈,竟是,竟是在此,哈哈哈……”
  山巅孤独立于云雾里,天地广阔,将她的哭声传得很远。
  她愈发笑得癫,声音渐渐尖锐,含着爱恨痴怨,想要透过这无尽的浓雾一般。
  与此同时,浓雾里,包罗万千的小小石室中,满池菡萏,忽然随风微动。
  跪坐于旁入定的老者,顺着风,轻轻笑了一下。
  花香浮浅,一片浅蓝魂魄从她身上剥落,化入菡萏池中。
  山巅上,云海无声翻涌,幻出万千重浪,飞霞浮跃,瑰丽至极。
  女子却不曾发觉。
  她像是累了,收了声去,茫茫然抬眼四望。
  云海袅绕,自顾自涌动,丝毫不在意她先前的癫狂。
  无非都是前尘往事。
  皆成定数。
  女子定了定心神,手指一翻,捏了个法决丢入月华镜中,而后回头看向那个沉睡的少女。
  她指尖轻点,从少女指节上褪下一枚乾坤戒。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77章 养徒弟第13天
  不知过了多久。
  南枝再睁眼时, 痛感已不那么明显,只抬手时偶尔牵动一下内里,隐隐传来两下闷痛。
  相比之前五脏六腑都要让人捏碎一般, 现在算是相当可以了。
  雪原不知何时入了夜,南枝仰面躺着, 天幕倾泻下星辰清晖,如水月色, 笼罩在莹莹冰雪上, 像是将天与地连成一条淡光绸缎。
  【宿主!你怎么样了!】
  熟悉的电子音响起, 南枝又惊又喜,系统回来了!
  脑海光幕中,那团小毛球不再是先前蔫蔫的样子,浑身绒毛充满着光泽, 已蹦一蹦, 极其富有生命力。
  南枝眼含热泪:【这么危险的时刻, 你居然掉线了!!我怎么样?我差点没了!我出去一定狠狠投诉维修部!差评!通通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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