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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庄齐又夺过了帕子,发挥最后一点余热,给猫揩了一遍脸。
  用完了,仍旧丢回给周衾:“这下真得洗了。”
  “知道了,大小姐。”
  她说:“我们给它找个地方吧?可是我哥哥不让养呀。”
  周衾亮出兜里的东西:“我妈妈也不会允许的,看见我她已经够烦了。不过没关系,你觉得把它放那间旧仓库怎么样?你看,我连猫粮都带上了。”
  庄齐点点头:“走吧。”
  “那你撑一下伞,我把它抱起来。”
  “嗯,慢点儿。”
  他们一开始是走着,后来嫌走太慢了,干脆在雨里跑起来。
  两个人笑着打唐家门口经过。
  蓉姨眼尖,停下手里的活计说:“哦哟,齐齐真是傻掉了,和周家的瞎跑什么呢,回来一定湿哒哒,要着凉的呀。”
  窗外风雨如晦,唐纳言站在一楼的菱花窗边,手上端了杯已经冷掉的茶。
  他就这么看妹妹跑过去,初夏的风浮动她的裙摆,笑得很开心。
  那种开心是很直观的,少年人独有的一腔赤诚,对将近三十的他来说,是无论如何做不出的。
  所以真的是谈恋爱了,是吗?
  她今年才十......都十九了啊,已经是个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和喜欢的男孩子发一点疯很正常。
  话虽如此,论情论理亦如此。
  但唐纳言就是感到不安,像有什么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向未知的深渊滑下去。
  讲起来可笑,他甚至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惊痛。
  这种痛感从轻到重,由隐而显,就发生在那么一瞬。
  不知怎么会想到遗弃这么严重的词汇。
  她是他的妹妹,早晚是要从这个家出去,和心爱的男人,组建一个她自己的家庭。或者是抛弃传统的社会责任,追求个体充分的独立和自由。
  但无论哪一种,他都是一个不在选项内的人,既然从未被选择过,何谈放弃呢?
  唐纳言无声地笑了下,摇摇头。
  最近大概是累了,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心惊不已。
  这也许,就和当爹的看不惯毛脚女婿,总怕这个外人的怠慢了女儿,是一个道理。
  他是她的哥哥,养了她这么多年,总归有不放心之处,和别的并不相干。
  庄齐安顿好小猫以后,才在周衾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走了。
  她再检查了一遍,确定这里通风透气,食物都足够了以后,关上了门。
  周衾看她闷闷不乐:“怎么了?”
  “没事。”庄齐的声音变得很轻,她说:“只是想到我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没地儿去。爸爸死了以后,龚奶奶收留了我,可没两年,她也过世了。”
  周衾小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说:“别想了,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你看哥哥对你那么好。”
  提起唐纳言,庄齐脸上的笑意更稀薄了。
  她忽然有些讽刺地扯动一下唇角:“是啊,他就是对我太好了。”
  好到她的眼睛里,都看不见其他任何的异性。
  她的哥哥儒雅俊朗,清介守正,是个脾气顶好的男人。
  但她却卑鄙地想将他占为己有。
  从哥哥工作后,那么多人都在打他的主意。
  看着那些脂粉秾艳坐在他身边,带着目的和他套近乎的女人们,庄齐真的好生气。
  她私心里,并不想和任何一个人分享唐纳言。
  可她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她是连偷亲了哥哥一下,都要躲回学校忏悔的人。
  十九世纪以画风细腻著称的画家米莱斯,曾因一幅《基督在自己父母家中》受到千夫所指,连大文豪狄更斯都跳出来谴责,认为他这种现实主义表现手法,是对圣母玛利亚的亵渎,更是对传统阶级等级制度的挑衅。
  庄齐反复想起这段一度改变女性审美的艺术运动。
  因为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打着兄友妹恭的旗号,实则亵渎了她清正的哥哥。
  雨幕之中,被水珠溅起的淡白雾气扯着天地间的每一寸。
  庄齐抬头望了眼天边,忽然很委屈地说:“周衾,我想早点出国了。”
  周衾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庄齐在r大读的是国际政治,早晚都要出去的。
  只是这个早点,令他有些担心。
  他说:“怎么个早法儿,是打算今年走吗?齐齐,你碰到什么事了?”
  庄齐的两道细眉拧在一起,她张了张唇,可看到他那张纯净的脸,还是三缄其口。
  算了,周衾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根本不愿意回家,但周吉年想儿子,总是让司机去接,不来又是一顿教训。可回到这栋古朴典雅的小楼里,复杂的家庭关系又让他觉得压抑。
  庄齐吸了下鼻子:“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出去玩儿了,走吧。”
  周衾笑骂了句:“才不是呢,你肯定是有事,又骗我。”
  “哎呀。”庄齐扯过他的胳膊,她说:“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许问了。”
  周衾往她身旁躲,后来索性自己接过伞柄撑着:“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好了。”
  他们一起往回走,路上聊着学校里的事情,都是周衾在听她讲。庄齐说她因为没回家,一连几周都吃的教职工食堂,味道很好,但就是有点贵。
  周衾把她送到门口,对她说:“快进去吧,身上都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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