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千手扉间笑得张扬恣肆,连带着身后之人也被同样的情绪所感染,弯起的眼角在那场沉痛的战斗结束后,第一次于深夜昏暗的烛光下流露出了几分久违的温暖。
“除了九尾和守鹤,流落在外的尾兽还有七头,你想将它们一一抓来,再当作筹码摆上五影结盟的谈判桌?”
“打尾兽主意的远远不止我们两个。趁着木遁的余威尚在,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更何况此等杀招若不能为我所用,日后必会被其反将一军。”
九尾体内查克拉的浩瀚磅礴被感知力捕获时所带来的那种震撼感受仍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既如汪洋上的排空巨浪,又如深海中的湍急漩涡,皆非能为凡人所有的自然之力。除去凭仗封印之术令其远离人世的纷争外,千手扉间此前从未动过要将这种力量收为己用的念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放纵自己的野心远跨实力的边界,终究会被这激流中的浪花所吞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从柱间轻快的语气里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他曾经一直以为柱间天真,其实柱间看得比谁都要清楚。应该在什么地方发光,又该在什么地方收敛锋芒。大哥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相比,到底是有着云泥之别。
“这太疯狂了。”他低声喃喃。
疯狂到不下于又一场豪赌,并且他们都无法亲眼见证这枚骰子被掷向未来的结局。
“总比不过从乱世中开辟太平要来得疯狂。”
兄弟二人始终背对而立,彼此的视线交错开来,一个看向室内的一片寂暗中最深沉的那处阴影,一个投向窗外的无边夜色里最清亮的某道星光。
最后不约而同地归于一阵开怀笑声当中。
“在大哥眼里,尾兽时代的和平同漫长的战国纷争相比,又能维持多久?”
笑声渐息时,白发青年的语气复而沉肃。
方落的话音里明明是个疑问句,真正问出口时,音节间却全是笃定的意思。
笃定千手柱间已从这台纹枰上,纵横交错的星罗线间,此消彼长的黑白局势里,将方圆内的乾坤万象皆得洞察一二。
“或许五十年,或许一百年,总之都是你我的身后事。”初代目火影答道,“尾兽的威慑一旦沉寂太久,势必会沦为心怀叵测之徒动乱的工具。由此而生的战争席卷大陆,是成是败,都会为现在的忍者世界重构新的格局。”
那时,倘若木叶的意志仍有存续,坐在这间办公室中的人也会如你我一般,慷慨无私地竭尽所能,只愿能为这里的人民指引崭新的未来。而彼时归于净土的亡魂也将借由镌刻在影岩上的双眼,同后世之人一齐见证和平的幼苗在历经风雨之后,沐浴着彩虹的曙光抽出它的第一条新枝。
“五十年么……”
五十年,在离去不久的战国时代,短短的五十年意味着至少五代人的传承。
柱间重新看向面前的地图,七只野生尾兽的位置所在早在事前便已被朱笔从高山深林,雪岭湖海之间一一标出。
“生前事未尽,本不该谈论身后之名。”
嬉笑之色尽敛,烛光晃动着打在男人俊朗的侧脸上,光影分明的轮廓中,被勾勒而出的每一道线条都在铺叙着刚毅与坚韧的形容。
而立于窗前的白发青年,朦胧身形皆笼在一片迷离的夜色里,模糊成一团并不真切的眉目,最后只剩那双深红色的瞳仁若隐若现地倒映在透明的玻璃之上,眼底是同样刚正坚毅的神情。
“无论尾兽的力量在五个隐村之间如何分配,地势最弱的木叶都必须占据绝对的主动权。这就是未尽的生前事。”
千手扉间的声音忽而冷淡下去,料峭如寒夜里初落的冬雪。
“掌控主动权,就等于掌控尾兽。漩涡一族的封印术远远不够,木叶真正需要的是继承有木遁之力的——你的子嗣。”
千手柱间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中合上眼睛,黑暗四合的视域里突兀出现一片无际的火海。
他知道,那是从战死于沙场的先人们一具具生硬冰冷的尸体中流出的血液在沸腾,沸腾着将未来的探路之人一一吞噬进这堵名为战争的深渊。他就是在这片火海之上为后世铺设下了和平的青石板。哪怕这条道路仍旧崎岖不平,却是帮助他们走出深渊的第一条天衢。
宇智波斑已从这条通衢里分出了第一道岔路,却也随之殒身成火海中的一粒微尘。他知道,未来通往大同世界的岔路会随着时间的演进而越变越多,但是于千手柱间而言,属于他的征途永远只有一条。所有为和平铺设的道路都在他的身后,他的身前只有焮天铄地的火海和穷尽毕生也无法触及的彼岸。他凭借脚下悬丝在这片火海上作披荆斩棘的开拓进取,他无畏无惧,又因无畏无惧而意气风发,甚至从这份相逢意气中体会着欺世背俗的快意,只因有人与他并肩。
与他并肩之人同将这两道悬丝踩于脚下。
一为人伦,一为纲常。
这是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
然而为尽生前事,为全身后名,这片火海需要新的开拓者,他们终会将这两道只属于彼此的悬丝斩断,从此将英雄的名讳驻留于历史的后路之上,沉默地目送着下一代人传承他们的意志继续向前。
至于无法驻足,也无法僭越的东西,便只能随着斩断的悬丝一同投入火海炽热的怀抱之中。生得张扬,死得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