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忘记,忘记……
可是,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隋瑛,却做不到忘记。
当他身患疟疾发着高烧时,他嘴里不住唤着晚儿的名姓。当他从山崖跌落,摔断了骨头陷入昏迷时,他在梦里为晚儿披上冬衣,当他和农民们劳作在田间躬身插秧时,再重复的动作中,他迫使自己忘记过去。
可当他再度抬头,这个人,居然不远万里,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知道,许是林清见着他所写的那些信了,可隋瑛心里也很明白,自己所写的那些信,是到不了他的手中的。
隋瑛只觉得,是那么不真实。
可现下,林清在自己怀中哭得那样伤心,过去他就常说,林清是来还泪的,如今他的泪水,再次沾染了自己衣襟。
多真实啊,他的哭声,隋瑛心疼,却在这哭声中,一次一次地确认,这不是梦。
他抱起了林清,掀开蚊帐,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有什么好抱歉的?他好想对林清说,你也曾提及,在诏狱中你便舍弃了这具身躯,你依靠你的心灵而活。你的心中只写了我的名字,我为何又会在意那俗世枷锁。
你就像多年前挽留月儿的那个孩子,一直都是。
可是,言语是苍白的,言语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这里只能存在亲吻、存在爱意的轻抚。
十指紧扣,让吻在灼热的气息里游移,让我再度拾取你的每一声回应,让距离交叠倒错在尘世里。
起先,林清在隋瑛身下迎接,他多喜欢这样,他多熟悉这般,可后来,他并不满足,他以上位的姿势宣告自己的决绝,每一次的喘息好似都在说,我将自己全然投向你,我坠入你的每一次,都是对你的抱歉,亦是对你的承诺。
他将手逡巡在隋瑛胸口,他在找寻自己的灵魂。你的心是一颗巨大的蜂巢,我分崩离析,亦可在你这里归一。
原始而潮湿的夜,翕动的蚊帐,起伏的身影。从皇权中心到这蛮荒的权力边界,他到哪里,他便追到哪里。
只求这夜慢点过,慢点过……
真真是舍不得闭眼,直直纠缠到了紫金色的、浓雾弥漫的黎明。
隋瑛在困倦却死死揪住他的衣襟的林清额头上吻了吻,为他倒下枕头,“睡一会儿罢,哥哥去军营。”
“何时回来?”
“在你醒之前一定会回来。”
“你不休息?”
“我不累,我精神很好。”
“你还没说你爱我,不说,不让你走。”
隋瑛扬了扬嘴角,对林清这黏糊糊的态度很受用,他回头看,林清衣衫不整,黑发散乱,就像一只困倦的炸毛猫儿。
“等你休息好,脑子清醒时我就说,此刻我说了,你大觉一睡,回头就忘了。”
“你坏。”
“这还不算坏。”
隋瑛伸手捏了捏林清的脸,林清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狎着眼恋恋不舍地望他。
隋瑛笑了,又在林清脸上亲了一阵,便起身穿戴整齐骑马去了军营。林清的到来对他来说是很大的鼓励,过去为了逃避而故意的忙碌,如今却是欣欣然地向往。
“要踏踏实实地把事情做好,要踏踏实实……”
下人们目送隋瑛远去,都你一言我一语,这隋抚台过去也是个笑容满面的亲切人儿,却不知为何总是暗含忧伤,何曾如今日一般,神采飞扬,如沐春风,好似天大的喜事落到了头上。
“许是昨日来的那客人……”
“哟,可不能乱说,都是官人……”
“咱都看见了,亲嘴儿来着……”
“哎哟,羞死人,羞死人咯! ”
“今儿估计得烧一只鹅!”
“…… ”
下人们你一眼我一句,可林清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躺在隋瑛的床上,比任何时候都要安详快速地进入睡眠。他睡得可香,可安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再度睁眼时,隋瑛便会在他的面前。他会向他伸出两只瘦泠泠的胳膊,叫他抱自己起来。
他要在他怀里撒娇,要脱去帝师的伪装,要把一切随风飘回顺天城,把自己身上的无悔和血债都在一条清澈的河流里洗净。
他要清醒地起身,与隋瑛面对面,听他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他要一辈子记于心里,刻在血肉中,带进坟墓里。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吃你好不好?
郦椿从马车上跳下, 顺着田坎气呼呼地跑来,却在看到吊脚楼门口的隋瑛后停下了脚步。他讪讪地低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初那个决然抛弃他的人。
是的, 在少年眼中,隋瑛和林清犹若夫妻,自己既然是被林清收养, 自然都是一家人。当初隋瑛那样离开他们二人,林清又病了那么多场,几乎欲死,如今面面相对,少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这孩子扭捏起来, 隋瑛笑了笑,上前去在他头上摸了摸。
“才一年多,长这么高了。”
“嗯。”郦椿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闪躲着目光, 问:“林叔呢?”
“还没醒,这一路上把他累坏了。”
“何止是累坏了,他这一年……他…… ”郦椿收了声。
“他怎么了?”隋瑛追问。
郦椿抿了抿嘴, 心想就算林清到时候责骂自己自己也要说,于是他忿忿道:“他病得很重, 好几个月都不能下床,后来又一直吐血,又犯疯病, 堪堪好些了就来了这边, 我真担心,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