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奚越听见了这哭声,可他对自己说,自己不能哭。
他不要在和宋知止大喜的日子里流泪。
今夜似乎特别明亮,疯下的大雪在这一刻悄然,皎月高挂在天幕中,洒下如水清辉。月光透过清冷的空气,洒在洁白无垠的雪地上,大地披上了轻柔银纱,泛起蓝紫光芒。身后是鲜红的喧嚷,面前却是天地间的一片寂静。
宋知止靠在奚越胸口,他含笑注视院落中的一根枯树,树枝上凝结的霜花,静静依靠在树干上,就像自己,依靠在奚越怀中。
“在想什么?”奚越垂首,看向宋知止。
宋知止摇了摇头,他闭上了眼睛。
“困了?”
“不困。”一点泪光闪烁在宋知止眼角,他将脸埋进那片炽热中。
地上的积雪厚厚地铺展开来,显得松软而温柔。每一片雪花在月光的映照下都显得晶莹剔透,仿佛无数颗微小的宝石散落在地。奚越走下长廊,走进院落中,他的脚步很慢,很慢,积雪在他脚下发出滞涩的吱吱声。
宋知止又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听这个声音?”
奚越的脸红了红,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这么做。”
“真好,你我心有灵犀。”
“要下来自己踩一踩吗?”
“好。”
奚越小心翼翼将宋知止放下来,宋知止根本站不稳,他的腰股处早已溃烂,那二十大板,将毒药打进了他的身体里,别说站立,他早已不能躺卧。他由衷地想要再多感受感受这令人流连的尘世,想要在陪在月夜下的爱人直到永远,可当他的脚尖触碰到地却毫无感觉的时刻,所有妄想便在这一刻离开了他。
突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一缕雪尘,轻盈地在空中飞舞,像银色的烟雾在月光下飘散开来。奚越和宋知止出神地望着这一切,夜空中,月亮明亮而宁静,世界坍缩为这一隅,时间停滞在了这一刻。
“好像,好像在很久之前,我就该来了。”
宋知止抬头看向奚越,英挺的眉目勾勒在雪夜中,奚越垂首迎向他的目光,说:“是我很久以前就该回去你的身边了。”
宋知止扬了扬嘴角,喉结上下滑落,他哽咽了片刻。
“东州严寒,战争残酷,你要顾好自己。”
“我都有娘子了,自然是娘子照顾我。”
奚越搂着宋知止的腰,几乎是让他不用任何力气站立在地,“回房罢,总说洞房,还在这里耽搁,许是一会儿那些人又来了。”
宋知止垂眉,“好。”
屋内炉子烧得正旺,一对新人相拥而眠,却谁都舍不得闭眼。
“瞧我,催你带我入洞房,却什么都给不了你。”宋知止不让奚越脱他的衣服,他的伤势严重,一路劳顿更是加重了病情。原先长好的肉又开始溃烂,可这一回,他不想再用大夫给的方子让自己泡在药罐子里了。
他想让自己干净一些,清爽一些。
可是奚越却摇了摇头,“你能给我的有很多。”
他极温柔地褪去宋知止的衣裳,嫁衣之下的身体苍白,再往下,他看到了字后腰蔓延开来的紫红,宋知止难过地咬紧嘴唇,奚越却只是温存地笑,俯身在他小腹间落下一吻。
“好,咱们也算是入了洞房!”
宋知止捧起奚越的脸,奚越顺着他的带领撑在他身上,自上而下凝视他。宋知止幸福地笑着,扬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奚越好似再也忍耐不住,他难过而愤懑地亲吻宋知止,几乎疯狂,他的泪水揉杂在彼此的皮肤间,他隐忍的哭声让身下人心碎不已。
也许,也许不该让他这样难过……宋知止想,可我已经答应了要嫁他,也该履行承诺。
只是对于奚越来说,这一夜过得十分恍惚,他忘记自己是否真的与宋知止有水乳交融的那一刻,因为宋知止的伤势其实并不允许他们进行一场性/事,可是在夜半蜡烛燃尽时刻,他们的灵魂和好似都揉为了一体,他在半醉半醒之间触碰到了极乐,他在静谧的夜色中永恒地将身下人的笑容刻印在心间。
这一夜漫长得好似一生,却又短暂得好似一瞬。
奚越只记得,黎明时分朝阳猩红,宋知止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
“离忧,我想去看日出。”
奚越点头,说好,然后为宋知止穿戴衣物,用厚实的毛毯裹住他,抱他出了门,出了督军府。
他走在一片原野上,在一个半高的山坡间,他放下宋知止,面朝东方,让朝阳的光芒倾洒在二人的脸上。
宋知止嘴角含笑,霞光将他额脸照耀得亮堂堂的、红通通的。
他看起来很幸福,没有什么遗憾。
他靠在奚越的肩头,手也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
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注视朝阳破开层层云雾,照亮了整片雪原,那是鲜红的、如火一般燃烧的颜色。
宋知止抬手,从毛毯下伸出来,摁在了奚越心间。
奚越垂首看他,两人相视一笑,宋知止便缓慢地垂下眼睫,再度凝视眼前的朝阳。
依旧是沉默,沉默……当沉默归于永恒时,奚越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他沉默地泪如雨下,又转头在紧阖双眼的爱人的额头上吻了吻。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声息,在与奚越成婚的翌日清晨,宋知止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片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