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些事,他们心照不宣。可眼下,怎样把北狄拦在关外,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收束情绪,林清最终开了口。
“在山,等后日回了巡抚衙门,我便启程回京。看这些事情,何须要半月?高大人做得也不错,短短几日,叫我该看的看了,该听的也听了。招数虽不精,效果却是好的。只是我林见善,不是白长了双眼睛,心思不算玲珑,也不至叫风雪迷眼,连事情都看不真切了。”
听林清说要回去,隋瑛心中泛起苦楚,这么多日的舟车劳顿,他身体如何受得住。可他需要林清回去,这样才能为朔西带来一线生机。当初说要留他半月,无非是出于些许私心。看着亭下空地里切切盼望一碗薄粥度日的百姓们,再也不舍便也要舍了。
“那我就,谢过见善了。”
隋瑛躬身向林清行了个揖礼,林清见状连忙制止了他,道:“可别折煞了我。”
言罢,两人趁风雪而归,刚回县衙,就听到衙内深处传来愤怒的骂声以及鞭声。这声音隋瑛再熟悉不过,看来是镇守边关的吴宪中将军已经赶了过来。
吴宪中已经五十有三,身量魁梧,面目凶悍,是大宁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其与北狄交手不下百次,胜数过半,最远将其驱逐于阴山之外。只是如今朝内争斗不断,朔西沦为牺牲品,吴宪中的日子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然而北狄一日不灭,军队便一日不退。在粮草早已不足的艰苦条件下,吴宪中硬是坚守了大半年。
“隋巡抚,林侍郎!”吴宪中朝两人行礼,手里还拿着鞭子。在他脚下,吴邯等人负手跪地,身上早已血痕累累。
“是我管教不力,出了这等恶兵!我吴宪中定将给众人一个交代!”
林隋相望一眼,还是隋瑛作为此地的军务统领表了态,“吴将军莫要生气,林侍郎已经发了话,这几人还算是杀敌有功,以后也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吴宪中和隋瑛熟份,倒是和林清这个上任不过三月的兵部侍郎交集不多,他面向林清,无半分好气地道:“林大人宽宏大量,倒是体恤我们这些前线的将士。只是这善心发到这里未免也太过小气,倒是去我们前线军队发上一遭便再好不过!”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就差说林清尸位素餐,不办实事了。换做别人怕是要翻脸,可是林清神色不变,依旧含笑道:“那就请吴将军仔细等着,不出一月,我林见善的善心,怕是发在了您的部队不够,还将发在整个朔西!见善说到做到。”
说罢,林清朝面色惊诧的吴宪中行礼,径直离去。他并不惧这武将惯有的粗鲁,只是不想让隋瑛为难。这人,闻此言语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勉强了。再听上几句,定是叫他心中愧疚难当,又得说上什么对不住的抱歉话。
可林清,从来都不需要他的歉疚。
他要的……罢了,自己这号人物,又有什么资格去求那飘渺之物。路远且艰,他的心上,再难以担负起什么别的情愫了。
第7章 第六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来去如一,真性湛然。
风收云散,月在青天。”
扬起头,无雪之夜,圆月高悬,林清轻声道:“心里明净,来和去本就没有区别。”
翌日他便要启程回京,在巡抚衙门内的一处亭台,他独自望月。北方严寒,叫呼出的气息都有了形状。水汽乳白,月色倾泻,如瀑般浇了他一身。此际他心里思念着隋瑛,既希望他来,却又害怕见到他,乱了心绪。
这里竟藏着数千个日日夜夜。
“当然有区别。”
声音骤起,林清的身形不禁微颤,收了目光,循声看去。
隋瑛站在这江南别院的一方假山下,仰头与他对上了目光。
“来去虽如一,途中有风景。”隋瑛凝视他,缓步走近,“这雪虽冷,却也是美的;这月虽远,却也是满的;这人虽忧,却也是欢喜的。”
“哦?为何欢喜?”
隋瑛嘴角上扬,却并不回答,夜色下,他瞧着林清,只觉得他鼻梁这颗痣甚是可爱,又惹人怜惜。摇了摇头,驱赶些许不合时宜的心思,他道:“欢喜在我,忧心却在于你,见善,这诗可非现下念的,何必如此伤感?”
“见此情景,何以不伤感?朔西内患外忧,民不聊生,在山你也囿于困境,左右为难……”林清应声道,心中却还在细品“欢喜”这二字。
他突然很想弄个明白。
“在山的欢喜,可是因为我?”他竟低下了头,只是瞧着亭子里年代久远、风吹日晒的石砖。这石砖斑驳、沧桑,如同他那被世事打磨过后伤痕累累的心。
“自然是因为你。”隋瑛答得不假思索。
“是,是吗?”林清诧异于他的直白,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自己为何总是在他面前变得如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还是自己吗?
林清索性不看隋瑛,背过了身去,“我一直以为,因为陆师,你会厌恶我。”
“你分明知道我不会。”
“那么,我忘却你对我的恩情,对你淡漠如水,竟在你入京赶考时避而不见,入仕后又与你划清界线……”
“你有自己的态度。”
林清面露讶异,不禁回望隋瑛,却又赶忙转身,隐藏自己渐红的眼角。
“你可别说,这里面你对我未曾有过半分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