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侧门外响起马车驶出的声音,南安侯眼神晦涩难明,对身旁的人吩咐:“再把昨日郡主院里的人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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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东宫的路她在这近半年的时间走过上百遍,已是轻车熟路,但许是她觉得日后再也不会走这条路,今日竟好好地将路上的景致都看了一遍,默默记在了心里。
东宫里的人仍旧喊着“娘娘回来了”,将她迎了进去。
“殿下在书房处理政务呢,昨夜娘娘没回来,殿下连寝殿都没回,直接宿在了书房里。”
祝云时皱了皱眉:“他昨夜没回房?”
那宫人没察觉出什么异样,笑着应道:“是,殿下今日早朝时才出来,想来定是娘娘不在,殿下挂念娘娘,难以入睡呢。”
祝云时没说话。
走到书房前,问砚看着祝云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郡主,殿下昨夜一夜没睡,您能否看在这的份上……”
宫人不知道祝云时派人回来取行囊,可他是谢星照的贴身侍从,自然知晓。
祝云时只是简单道:“我知道。”
说罢推门而入。
问砚看着门扇开了又阖,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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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房内,祝云时便被绊了一脚。
满地布满了纸,肆意地洒在地上,盖住了地上织毯的花纹。
祝云时定睛去瞧,那密密麻麻的白纸上竟都绘着她的模样。
或喜笑或嗔怒,神态各异,却分外生动,不过寥寥勾勒几笔,便跃然纸上。
祝云时突然想起小时在学堂,教他们绘画的大家说,画人即画情。她幼时听不懂,只觉得绘画不过是线条粗细的排布,有情和无情,当真差别很大吗?
但她眼下似乎明白了。
书桌后的人听到响动,猛然抬头,和她对上了视线。
下一刻,她看到他急促地起身,冲过来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埋在她颈窝里,嗓音沉闷地传了出来:“姌姌,你回来了。”
祝云时当下便去推他,手中能感受到他微微发颤的胸膛。
他只将她抱了一阵,便顺从地松开了她,看着她的脸抿了抿唇。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眉目间溢满紧张,声线微微发紧:“姌姌,我昨日回来后想了很多,几乎一夜没睡。我知道你最讨厌算计,那时你讨厌我,我还这么算计你,欺瞒你,你生我的气,想和离都是应该的。你上次在这问我时,我便应该将所有事都告诉你,而不是再次骗了你。你昨日问我,以后我再遇上什么事,会不会再用手段。我现在答你,不会,我谢星照以后对你不会再有任何隐瞒。我……我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让你消气,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些时日,再决定要不要——”
“和离书写好了吗?”
谢星照说到后面几乎是在恳求,祝云时声音冷静,骤然响起在房里,像是一柱冰棱直直落了下来。
祝云时看着他怔愣
的脸,又看了眼一地的画,眼里神情复杂却冰冷,“你一夜没睡,就是画了一夜的画?和离书不过寥寥几字,甚至比不上你画一张画的功夫。”
谢星照盯着她的眼,缓缓开口:“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谢星照,我不想跟你再继续了。”
谢星照呼吸急促,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脸,突然微微扬唇道:“那如果我不写和离书呢?”
“没有和离书,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十四岁时起,他就觉得日后他的妻子只能是她。
祝云时没想到他会这样近乎偏执地直接挑明,他们相互作对了那么多年,谢星照越是压制,她便越是不服,越是要和他对着干。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踏着一地她的画像,径直走到了书桌后。
桌面上白纸也是散乱的,最上头的那一张她娇俏的脸方勾勒了一半。
祝云时眼眸一顿,下一刻就看也不看地挪了开来。
她提起谢星照刚放下的笔,甫一握上,杆上他的余温便炽热地顺着指尖,丝丝缕缕地流过她的肌肤,流入心口。
她定了定心神,提笔落字。
她写得很快,她就直直地站在桌边,写完了和离书,并利落地落上了自己的名姓。
窗边日光刺进,将她挺直纤瘦的身形都化作剪影,映在了白纸黑字上。
全程她都垂着头,并未去看谢星照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落在发顶的目光炽热又令人刺痛。
等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笔一撇,拿着和离书递到他的身前。
“如今有了,签字吧。”
这话是在回应他前面说的那句,没有和离书,她永远与他是夫妻。
谢星照眼尾发红,微一垂眼,便瞥到了她亲手所写的“日后嫁娶互不相干,愿以此信为凭”。
她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可却从不知可以组出这样令他心口发疼的两句话。
他轻轻接了过来,然后在她微微错愕的眼神下,手指用力,撕了个粉碎。
碎纸被他抛开,肆意地覆在了满地的画上。
祝云时似是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在他抛纸时后退了一步,但脚底刚落地,又被他扯着腕子拉了回去。
谢星照盯着她的眼里透出一股执着,声音沉沉:“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同你和离。”
祝云时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一开始?你在皇伯伯面前也是在骗人?我们说定的半年之期,你只是假装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