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一个人死在自己最快乐的时候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岑听南不知,但她知道,这个好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甚至不知道十一的名字,不知道她家住何方。
也不知道这样冷的冬天,她躺在地上会不会冷,有没有人……替她,收一收尸。
岑听南阖上眼,任由心里的愧疚与痛惜再一次将自己淹没。
“吃药,南南。”贺兰朔风就在此时,带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上了马车。
岑听南没有任何反应,连眼都不想睁。
她其实不怪贺兰朔风,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少主,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难为他。
她只是……不想原谅自己。
贺兰朔风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人,心急如焚。
他道了句“得罪了”,上前一步,将歪在车壁上的岑听南揽进怀里,按着她的下颌,半强迫地灌了一碗药下去。
“咳、咳、咳。”岑听南被呛着了,高热导致的苍白面色此刻因激烈的咳嗽而泛起颜色。
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的潮红。
“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但是药不能不吃,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贺兰朔风闭了闭眼,“你要等顾砚时来救你。”
听到顾砚时的名字,岑听南终于有了反应,她艰难地睁开眼。
贺兰朔风掀起车帘一角,打探一番四下无人,附在岑听南耳边,悄声开口。
“那小姑娘没死,你要保全自己。”
岑听南定定看着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你
在骗我。从初见那日你便骗我。”
贺兰朔风眼神闪了闪:“这次真的没有。我的人一直跟着车队,他没法同时从贺兰泰手里救下我们,但传了消息给我,小姑娘没死,可能是被顾砚时救下来了。他回去的时候没看到尸首。”
“那日大雪封了路,本来我想借此机会拖延贺兰泰的行程,也想看看能不能为那姑娘捡回一条命。但贺兰泰太顾忌顾砚时了,顶着霜雪也硬要上路。”
“你晕过去了,兴许不知。但顾砚时确实来了——和我们的车队擦肩而过,我被贺兰泰拘着,没法传递消息,但我看见他了。”
贺兰朔风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没有重点。
但他没有撒谎。
那日他的确见到了顾砚时。
那个孤崖青松一样的男人,发也散了,衣也破了,握着缰绳的手上血迹斑斑,红肿得开裂,崩开,全是雪冻后的痕迹。
他见过顾砚时的手,干净的薄的,指节分明而有力的。
那是适合下棋的,执掌人生死的一双手,却被用来徒手挖过霜雪。
大雪封路,这个人要怎样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赶到。贺兰朔风知道其中的艰难困阻,因而愧疚更甚。
他的心里乱成一团麻,每日每夜都在愧疚挣扎中煎熬着。
答应顾砚时守好岑听南,他没做到。贺兰泰的人在岑听南眼底下将人伤了,他没来得及阻拦。甚至那一日顾砚时都已经赶到,他却在与顾砚时擦肩而过的车厢里,被束着捆着,眼睁睁看着顾砚时奔走而过。
贺兰朔风目眦欲裂,不能动弹。
他就像一个被斩断了手脚的废物,什么都做不到。
他快要将碗都捏碎,沉默地低下头去。
“你好好喝药,好好休息,顾砚时一定会跟上来的,你不能垮。”他艰难地,只能挤出这样一句不像样的宽慰。
岑听南掀着眼,问了一句:“你用什么条件,跟贺兰泰换我的平安。”
贺兰朔风一愣。
“没什么。”他垂下眼,有些乱,良久自嘲一笑,“我终究是南羌的少主,想守心上人平安,这点小要求总能被满足的。”
他又放低声音:“总之,你快些将身子养好,我让我的人沿途给顾砚时留了记号……”
“笃笃笃。”
贺兰朔风话说到一半,岑听南靠着的那面车壁,突然自外头传来敲击的声响。
岑听南惊得寒毛竖起。
“两位,悄悄话说完了吗?”贺兰泰带着笑的声音传进来,让人不寒而栗,“说完就请出来看看,这是哪位的手下人吧?若不是你们的人,我可就……送他上路了?”
贺兰朔风抿着唇,掀开帘跳了出去。
岑听南挪着病体,借着窗看外头。
是贺兰朔风口的手下,五花大绑跪在雪地里头,满身都是伤。
贺兰泰轻飘飘扔出一把刀:“真是不巧了少主,有人见到您的护卫,沿途跟着我们,还在树上、墙上、青砖上刻了不少痕迹。”
“还好,我们的人都抹掉了。”贺兰泰吹着手指,浑不在意,“少主若再做这样的手脚,我可只能也给少主上镣铐了。”
贺兰朔风捏紧拳,压抑着怒火:“把人放了。我不会再动手脚。”
贺兰泰:“多谢少主体恤下属不易。”
贺兰朔风哑着嗓开口:“找间客栈歇脚,岑听南高热未退,再走下去容易出人命。”
贺兰泰:“不行。这小娘子的夫婿一路追得紧,至少等再过三座城,才能确保将他甩开。”
贺兰朔风:“他早就追不上来了!你们的人亮了身份,他只会以为你带着人一路南下。为了甩开他,你特意绕经北戎,这还怕人追上来?!贺兰泰什么时候如此没种了!”
贺兰朔风字字挑衅,贺兰泰却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