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一开始不大理解,怎么会有女子为了争宠,用尽手段甚至不惜害人性命。又怎么会为了争宠,将旁人还在腹中的婴儿就谋害,桩桩件件说起来都是血泪。
  她在外面听了,当做骇人的故事回家同娘亲讲。
  娘亲却没露出害怕的神情,倒是有些悲戚,同她说“她们争的不是宠,是苟活的一点天地……”
  娘亲说得沉重,但那时的岑听南仍旧是听不大懂的。照她的性子,谁欺负上了头,骂回去、损回去,再不济打回去也好,怎么能叫自己吃亏呢?
  直到她被关在笼子里那半岁的时光。
  她的天地都被遮蔽,她活在一片混沌的无止尽的暗里,她也窥不见天光。
  她才发现她有口不能骂,有手不能打,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才知晓原来女子真的如蒲苇,这样坚韧,坚韧到那样一方小天地便足以苟活,足以撑着她们向上爬。
  可女子又这样脆弱,脆弱到男子一句斥责,一个眼神,一个指令,也许就让她们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大家都没什么选择,也没什么办法。
  是以方才听见那个叫做文秀的女子,这样挑拨小丫鬟来给她下马威使,她的心头也没真的动怒。
  那个文秀这样来争,未必是为了顾砚时。
  自己进入相府,对她而言最大的威胁,是手中权力的上交。
  哪怕是女子,尝过这样的滋味后,又哪里舍得放手呢。
  但她不交也没用,再小的权力,岑听南也是要夺过来握在手中的。
  至少在相府的后院,日后她要探听什么消息不能受到阻碍,否则自己以这一生为代价主动陷入这方天地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岑听南闭上眸,敛了心神,准备着静观即将上演的戏码。
  -
  谁也没想到,顾砚时去见的人,竟然是当今圣上。
  平安在厢房外,见着屋内把酒的三人,不敢进去叨扰,可相府那边传来的信,瞧着也不是件小事。
  他焦急地在门外晃悠了几圈,终于听到“刺啦”一声,厢门打开了。
  平安如蒙大赦,谁料出来的却不是自家相爷。透过虚掩的门,只瞧着圣上已经醉了,搭着自己相爷反反复复念叨些“情爱”一类的词。
  平安简直头都大了。
  “你是子言身边的小厮,找他有事吗?”眼前从厢房内出来的人穿着斗篷,看不真切样貌,一开口,却是女子柔和的声音,“我替你叫他。”
  平安将头埋得更低连连同贵人道谢,能跟在圣上同相爷身边的,怕是也只有宫中那位孟贵妃了。
  顾砚时被她喊出来,倒是没醉,只挑眉看向平安,平安不敢耽搁,上前一步附在顾砚时耳边将得到的消息说了。
  顾砚时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去东市陈记那边,买上一屉包子,再带两碗小米粥回去,别放糖。”
  平安彻底傻了,他刚才说的相爷没听见么?这嘱咐的又是什么事?
  顾砚时:“还不快去,回去晚了就凉了。”
  平安只得点头应是,一路琢磨相爷的意思一路跑了出去。
  孟瑶光见了一笑:“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新婚夜将岑二姑娘一个人落在房里,可不大好。”
  顾砚时摇摇头:“叫年贵来,送你们回去,我这便出发去办圣上之前交代的事了。”
  “府里不用看顾?”
  顾砚时望向酒楼外的泛起鱼肚白的天光,牵了牵唇:“无妨,不过是书斋进了个小笨贼,还什么都没找到。”
  第15章 雪腻书香中(2)
  小笨贼将顾砚时抛在脑后,睡了个囫囵觉。
  再睁眼已经是辰时二刻了,琉璃候在外头,见她醒了进来替她梳洗。
  岑听南打着呵欠感念,若真要细数起来,顾砚时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夫君人选——他有钱、有势,长得也是上京城公子哥儿里面拔尖的,虽然以他如今的年纪,岑听南也不知还能不能将他划在公子哥儿的范畴里。
  可话又说回来,那群镇日只知打马游街的愣头青们,又哪里养得出左相身上那股从容。
  都是权势富贵堆里泡出来的。
  而最重要的是,相府没长辈。虽然放在自己身上不好受,作为嫁过来的新妇,她是托了这个,才能安安稳稳睡到天光大亮,不必同谁去请安问候的。
  至少明面上,如今的相府除了顾砚时,便是她身份地位最高,后头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
  可想起顾砚时那张冰块一样沉着的脸,岑听南小小地撇了撇嘴。昨日连小厮都瞧见他挂相了,也不知道避着人些。
  琉璃替她梳了个抛家髻,岑听南对着铜镜打量了一回,新鲜得紧。从前她都是梳姑娘家的发髻,可一张脸又过于明艳,搭在一起总有些奇怪,如今换做妇人发髻,才真正将被遮掩一二的姿容彻底彰显出来。
  连一侧的玉珠都看呆了:“姑娘愈发美了。”
  琉璃笑着道:“得叫夫人了。”
  玉珠捧着两条新制的罗裙,问岑听南是要穿湖蓝色的,还是月白色的,都是她从前最爱的颜色。岑听南却道都不好,挑了挑,指出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搭上颜色更深一些的罗裙,以碧玉流云佩压裙,整个人一水儿的青,可由她这张脸来压着却显得正好。
  不会太艳,也不至于素,透出恰好的端庄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