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雪沛低着头:“没关系,我知道是陛下让你跟着我的。”
  丁佳不笑了,伸手摸了摸鼻子:“主子他……真的可在乎你了。”
  说完,大概是也嫌太酸了,丁佳扭头去厨房帮忙,老头不跟儿子一块儿住,天天出去卖馄饨贴补家用,别看年龄大了,但声如洪钟,手脚利落,包的馄饨也干净而美味。
  端上来的时候,特意洒了很多的虾皮,芫荽嫩绿,汤色鲜亮,袅袅的白烟带着香味儿,使劲往人鼻子里钻,老爷爷给雪沛和丁佳都递了筷子:“快吃,趁热呢!”
  雪沛有些饿了,埋头吃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爷爷……”
  话没说完,又给脑袋垂下了。
  老头这会儿不饿,坐在门边敲旱烟,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扭头看雪沛:“心里头难受?”
  雪沛给筷子放下:“我不难受,我怕他难受。”
  老头咧着嘴笑起来,转过头,继续看外面的雨:“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什么都是虚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真不容易。”
  丁佳悄咪咪地给自己的碗筷收了,溜去厨房。
  屋里只剩下两人,雪沛说:“爷爷,我觉得陛下不容易,我不想他为难,我也不是害怕或者什么……就,我也说不出来。”
  他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肩膀都耷拉下去了。
  那天侍梨老人拽着他不放时,还是王大海他们挤过来,帮忙给推开的,可雪沛忘不了那一双双的眼睛,以及对方苍老嗓子发出的咒骂。
  “你这是要他遗臭万年,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若是有点良心,就该自我了断……”
  王大海一听就恼了,武夫嘛,到底不懂侍梨老人的文坛地位,伸手给人抽了个嘴巴子:“关你屁事!半截身子埋土里了也不消停!”
  当时卖馄饨的老头也在旁边,雪沛连忙扭头:“爷爷,他没有骂老人的意思。”
  给老头乐坏了。
  这会儿,他依然笑得爽朗。
  “娃娃,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什么叫做人吗?”
  他拿着烟筒,在地上划了两道。
  “一撇一捺是个人,关什么身份地位,都不相干!只要你堂堂正正的,就是顶天立地。”
  雪沛鼻子好酸,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老爷爷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他也没说出口,就说爷爷,做人好辛苦啊。
  原来一颗血肉之心,除了跳动之外,也是会疼的。
  他不想萧安礼被千夫所指。
  可是,雪沛也同样的,相信萧安礼。
  “爷爷,你听过夏虫不可语冰吗?只要熬过去,不怕冷的话,哪怕是只小虫子,也能活到冬天,看到冬天的雪。”
  所以,他才不要走,不会傻到去自我了断。
  雪沛乖乖地等着陛下。
  他不给陛下添乱,笑眯眯地给盯梢的人送水,雪沛觉得,自己在想念陛下的时候,陛下也一定在想他。
  只是——只是——
  雪沛捂着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人了,因为人会做噩梦,会心痛,会怯懦也会勇敢。
  仅仅因为他是男子,就如此多的人反对,若是精怪的身份再暴露呢?
  雪沛还是胆小,不肯再去想了。
  他只是低头,继续低头吃那碗馄饨,还好,没有太凉,是温热的。
  雪沛用胳膊擦脸,努力地吃饭。
  因为要吃饱,才有力气挥动翅膀,飞得更高。
  第33章 “是夫君。”
  雪沛开始在院子里种菜了。
  他不太出门, 成日待在屋里头,努力不出现在外人面前,这样的好处是传言渐渐平息, 但坏处也很明显, 就是雪沛已经不太知道, 现在宫中的情况。
  丁佳来去匆匆的,似乎有些忙,经常是一些生面孔在悄悄盯梢。
  雪沛知道,他们是陛下派来保护自己的,所以他不嫌烦, 也不恼, 坐在屋檐下剥花生的时候, 除了给小鸟留一份外, 也会跟人打招呼:“你们要尝尝吗?”
  墙头的脑袋就立马缩回去了。
  雪沛叹气。
  还好,他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忙碌,不会为一点小事而伤心, 王大海一家为了避祸回老家,临走前, 给他留了不少的书, 大人小孩的都有, 写满了字——
  雪沛当然看不懂!
  但他可以看明白小孩儿的画册呀。
  有传说中的开天辟地,还有圣人传道授业的故事, 雪沛最喜欢讲述山野精怪的,尤其是那些远古的精怪,被画笔描绘得栩栩如生,他趴在床上,把书页翻得津津有味, 甚至能依葫芦画瓢的,跟着描上那么几笔。
  幸好当时给陛下磨过墨,他知道该怎么去握笔,信手涂鸦完了,心痒痒,也学着开始认字。
  就这样,天慢慢地黑了。
  雪沛很想念陛下。
  直到今天,他今天实在没忍住,偷偷摸摸地化作原形,顺着墙根往宫中溜,想要看看萧安礼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吃饭,好好睡觉,这皇宫太安静了,一点儿也不热闹好玩。
  以前睡觉的时候,萧安礼会偶尔蹙一下眉,雪沛知道陛下头痛了,就会帮着揉一揉太阳穴,过会儿,萧安礼就偏头过来,吻他的手指。
  雪沛太想念陛下了。
  可皇宫,他居然没能进得去。
  巍峨的宫墙前,一只不起眼的小萤火虫怔住了,他躲在路边的草丛里,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天罗地网,和金色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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