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对。
  雨怎么还在下,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身上,是温热的。
  雪沛迷茫地抬头,傻眼了。
  萧安礼在哭。
  陛下跪在地上,掌心捧着只很小的虫子,埋着头,肩膀不住地抖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泪,要把雪沛给淹没了。
  萧安礼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他像是忘记了该怎么哭,所以这会儿哭得好别扭,那么安静,又那么伤心,眼泪不是顺着脸颊流下的,而是直接掉下来,落在雪沛身上,雪沛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自己也要疼了。
  还好现在是春天。
  山川冰雪消融,潺潺的小溪闪着清澈的光,水滴从草茎坠下,嫩芽抽出,逐渐开出了小朵的花。
  泪水也可以顺着指缝流下,一点点地唤醒沉睡的眼睛。
  恢复人形的雪沛蹲在萧安礼面前,伸手,擦了擦对方的脸。
  萧安礼红着眼看他,没有说话。
  完了。
  雪沛心想,陛下的心要碎了。
  ——所以,此时躺在床上的雪沛,要吃要喝,说话带喘,全是为了陛下嘛!
  陛下都难受得哭了!
  他要是安慰对方,说自己没事的话,岂不是让陛下很没面子?
  雪沛心软,很会为他人着想。
  已值深夜,屋内的宫人都屏退了,在殿外候着熬汤药,相国寺那边也连夜诵经祈福,在河面放了满满的长命灯,萧安礼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雪沛,神色紧张。
  “还疼吗?”
  雪沛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嗯。”
  “用不用朕给你揉一下?”
  雪沛打了个呵欠:“不用了。”
  可萧安礼还在问:“再给你上点药吧?”
  雪沛翻身:“都说了是内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最主要的是,他这会儿有点困了。
  萧安礼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地攥着那个荷包,不吭声了,也不敢一直盯着雪沛看,就时不时地瞥一眼,绝大多数时候都把视线放在荷包上,同时发出赞美:“真好看。”
  “瞧这针脚和绣工,简直……巧夺天工。”
  不提还好,一提雪沛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着让丁佳给荷包送过去,自己就扭头回去了,但没走两步,雪沛突然想起一件很要命的事。
  荷包里塞的那块碎金,昨天出门的时候,他好像给花掉了。
  买的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雪沛连忙转身,不能把空的荷包送人,太没有礼数了,可他这会儿没带多余的钱,该怎么办,难道再回家拿金子吗?或者说除了金子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
  雪沛眼睛一亮。
  他才是最值钱最宝贵的呀!
  于是,雪沛趁着丁佳不注意,化为原形钻进了荷包,反正他缝得松松垮垮,系带也不够结实,等到晚上就剩他和萧安礼的时候,再飞出来吓他一大跳。
  万万没料到,陛下竟然这么瞎。
  雪沛忧愁地叹了口气,在床褥上翻了个身:“这个荷包,真的像猪肚子吗?”
  萧安礼立马否认:“谁说的,这荷包可太好看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似的,他把荷包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满脸真诚:“朕就喜欢这样的荷包,古往今来,大齐的土地再如何辽阔,也找不来一个这般漂亮的荷包……”
  可能是刚才哭过,萧安礼的眼尾还有些发红,整个人都是很脆弱的一种状态,嗓音也是哑的。
  “就像如果你消失了,朕、朕从哪儿再找来一只萤火虫呢?”
  雪沛怕他又哭,连忙坐起来:“陛下,夏天的时候你去河边,那儿的萤火虫多,好逮。”
  萧安礼动作凝滞了下,才缓缓偏头看来:“不一样的。”
  也是,现在天地间灵气这样稀薄,陛下如果喜欢那种能修成人形的萤火虫,还真有点困难,起码雪沛没见过,于是他思考了下才开口:“那你想找飞蛾吗,我认识一只。”
  就是有点聒噪,翅膀也灰扑扑的,不如他的好看,雪沛的翅膀可是透明的,带着些许精细的纹路,比轻纱还要薄。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萧安礼把荷包攥得更紧了。
  雪沛想了想:“不过飞蛾不会发光,的确不一样。”
  “当然,”萧安礼微微叹息,“全部……都不一样。”
  说完,他就以袖掩口,连着咳嗽了好几声,离得近,雪沛帮着拍陛下的后背,关切道:“怎么了,你也不舒服吗?”
  萧安礼垂着头:“没事,可能刚才有点吓到了,咳、咳咳!”
  他说着,就支撑不住身体似的,稍微晃了下,幸好雪沛眼疾手快地抱着对方,才不至于摔到床上。
  雪沛有点慌了:“陛下,你没事吧?”
  他吃喝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睡觉休息呢,怎么萧安礼要倒下了?
  虚弱的人变成了陛下,呼出的气都有些发烫:“没事,朕刚才忧思太重,别把病气传给你了……你先休息吧。”
  萧安礼说着就抬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朕真的没事。”
  雪沛傻眼了,愣愣地眨着眼睛。
  萧安礼本来就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又刚刚哭过,给严肃冷峻的脸增添了些颜色,眸子水汽盈盈的,睫毛也很乌润,整个人都仿佛湿漉漉的一株小睡莲,不胜凉风的怯弱。
  再加上刚才只顾得照顾雪沛,急得都出了汗,陛下把礼仪全都忘了,端方矜贵没了,衣襟都不自觉地散落了些,顺着喉结往下,能清晰看到锁骨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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