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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叶以舒以欣赏的目光盯着。
  直把人看得耳根发红,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让开炭盆前的位置。
  “我睡了。”说着,他翻身上床。趁着现在隔壁又没打呼噜了他要赶紧睡着。
  宋枕锦欲言又止,最后咽下了口中的话。
  他垂眸盯着眼前的猩红炭火,跟树桩子一样愣坐了许久。
  叶以舒迷迷糊糊快睡着时,隔壁就跟他作对似的,猛地一阵呼噜。
  惊得他直接翻身坐起,朦胧着一双眼睛警惕四周。
  意识到还在宋家,他仰头往后一倒,手臂搭在眼皮上脑中放空。
  要不,他留张纸条偷偷回去?
  叶以舒被子一掀,窸窸窣窣摸到衣服正要往身上穿。突然见床下坐起来的身影,吓得他眼皮一跳,差点就抬腿蹬了过去。
  “睡不着?”
  “比不得宋大夫。”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很轻,挠了挠耳朵就散了。叶以舒有些烦躁地揪了一把挂在身前的头发,道:“我……”
  “要不睡这儿?”宋枕锦往旁边让了让,黑暗中只看得见他大致的轮廓。
  叶以舒盯着他让出来的半边床,声音带着没睡着的郁气,阴沉沉道:“我怕你清白不保。”
  “我无事,哥儿的清白……”
  宋枕锦手猛然一滞,抬头望着坐在床上的叶以舒。
  是啊,他在做什么。
  宋枕锦的心脏砰砰直跳,声音震耳。他下意识就怕哥儿听见一般,捂着胸口,半晌没缓过神。
  叶以舒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说了,打了个呵欠兜头往脑袋上一罩。腿在床脚划了划,勾过自己的包袱,摸了一件棉衣。
  手顺着摸了摸,找到破口后手指勾了勾,摸出一团棉花,然后一左一右将耳朵塞住。
  再把包袱踢回去,叶以舒蒙着被子继续睡。
  可苦了宋大夫,自小到大头一次失眠。
  宋枕锦睁着眼睛望着床那边,被子鼓起一团,哥儿的呼吸声被隔壁的呼噜声压得听不见。
  宋枕锦看得眼睛发酸,唇绷直成一条线,良久才慢慢收回视线。
  他越矩了。
  很早之前……他就越矩了。
  心跳声震耳欲聋,宋枕锦脑中却是清明万分。
  他抛开那些所有做过的事情,想一想,便知其中根源。
  他心悦阿舒。
  如此,便一切所作所为都能串联起来。
  他心中如巨浪掀天,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冷漠在他心中说,本该如此。
  早该如此。
  宋枕锦身体绷得如石板硬,他克制着所有外泄的情绪。知道身体发酸了,心跳稍缓了,才忽然吐出一口浊气。
  他失了所有力气,如一滩泥散在被子里。
  身体不受他控制一般地轻颤,指节因刚刚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脑中思绪发散,回忆如河水倾泄。
  他八岁被送到师父那里,十岁从家破人亡的混沌中清醒。跟随师父在镇上学医学到十五岁,师父无可教,又要送他去县里。
  因他爹荒唐,师父被求着收自己为徒时要求他爹不能跟他见面,所以他此前从未回过家。
  只要离开镇上的那几日,他师父允了他回上竹村看看家中情况。
  那一日,他在宋家找寻不得。
  问村人说他爹酗酒之后四处乱躺,经常不是在这家的草垛,就是躺在路边。
  宋枕锦那会儿十五的年纪,少年老成。
  找完了整个村子甚至寻到山里去,随后就遇到了坐在洞里的叶以舒。
  那会儿阿舒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孩,当他从洞口往下望去时,最深刻的就是那双一股小狼一样,充斥着倔劲儿与狠意的眼睛。
  宋枕锦犹记得小阿舒第一句话是:“小孩,帮个忙拉我上去。”
  他比自己还小,却叫他小孩。
  宋枕锦自然他拉了上来,但小阿舒的脚扭了,独自下山困难。
  宋枕锦想着先带他回家给他包扎一下,但年幼的阿舒却不哭不闹,拒绝了他。
  若放任这么个小孩在山上,定是不行,所以宋枕锦就提出送他回家。
  阿舒允了,甚至拍他的肩膀让他背。
  宋枕锦当时依旧孤僻,除了师父的儿子是同龄人,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也没什么朋友。
  他不习惯别人触碰。
  但鬼使神差的,他将小阿舒背下了山。
  到了山脚,又被要求着将他放下。宋枕锦看他这么小上山讨生活,身上还有伤,便说回去给他拿药。
  阿舒直言不要,他又说给他放在那坑边的大槐树下。
  因为师父给他的时间不多,又还没找到宋仲河,所以他匆匆回去放下药瓶就走了。
  但后来上山,每每路过那已经填了大半的坑洞……他就知道年幼的阿舒并没有去拿。
  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他只要一想,便如水面散开了浓雾,清晰至极。
  那是童年里唯一一抹鲜活。
  年幼的阿舒也穿红衣,不过那衣服应该是用娘的衣服改的,已经洗得发白。
  头发乱糟糟的,小脸漆黑干瘦,唯独那双眼睛,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后来相处,他自然而然地将现在的阿舒与那时候的小阿舒等同起来,帮助他,想护着一点。
  现在的阿舒依旧明艳,甚至更加张扬。那满身的灼热对他这个踽踽独行的人是致命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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