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冬天的夜晚很冷,兰瑟只穿了一件黑色单衣,嘴唇都失了血色。
  坎特斯下意识就想冷嘲几句,可看见兰瑟的可怜样,身体先动了起来。
  坎特斯皱紧了眉头,一把抓住兰瑟的手,入手一阵冰凉,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啧,大冬天不穿衣服?你身体可真好……”
  口中虽然嘲讽,掌心却捂着冰冷的手,在司机惊讶的视线中,坎特斯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兰瑟的身上,顺带非常自然地替兰瑟扣上了扣子。
  “雄子您这……”
  大衣带着雄虫身上的味道和温度,裹紧了冰冷的躯体,兰瑟看着自己身上的大衣陷入怔愣。
  顶楼的风很大,坎特斯脱下大衣就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手,看了眼兰瑟,真不知道兰瑟是怎么能做到大冬天只穿件单衣。
  见坎特斯打喷嚏,司机当即紧张起来:“雄子,这里风大,容易着凉,我们先回去吧?”
  坎特斯环视四周,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原来兰瑟从前住在这种地方,他一直都不知道。
  比书上说的贫民窟还要可怜。
  这根本就不是虫住的地方,巴掌大的地方还没香园的浴室大,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一张瘸了腿的桌子,矮半脚的椅子,屋子没暖气,似乎比天台还冷一些。
  这里怎么能住虫。
  坎特斯皱紧眉头,脚抬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地方落脚,他不可能放任兰瑟在这里过夜,他朝司机抬了抬下巴:“去开车。”
  司机担心坎特斯着凉,见坎特斯说要走赶紧马不停蹄下了楼,临走前还狠狠用眼神威吓了缩在一侧的房东他们。
  天台真的很冷,坎特斯又打了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视线下意识往兰瑟那边看,见兰瑟裹着自己的大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觉得嗓子有些发紧。
  “你就睡在这种破地方?”
  话刚出口,兰瑟就望了过来,那眼神看的坎特斯心里下意识一颤,回过神来,他像是掩饰什么一样下巴一抬,语气生硬:“你,跟我走。”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风感冒了,坎特斯莫名觉得脸热,他没看兰瑟,自然没注意到兰瑟听到他这话后眼中闪过的了然。
  像是审判庭中终于等到判决书的罪犯,兰瑟心中生出一股总算来了的想法。买主付了钱,就会收验货物,或早或晚,不过是时间问题。
  坎特斯本以为兰瑟会反抗,毕竟按照兰瑟的性子不反抗是不可能的,但他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兰瑟的拒绝,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兰瑟蹲在地上捡书。他动作很轻,姿态莫名显出几分柔顺。
  “喂,我说让你跟我走,我说……”
  “好。”
  “这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啊你说什么?”
  兰瑟捡起被踩脏了的申请单小心收拾好放进怀里,抬眼看着坎特斯重复了一声好。
  这可把坎特斯整不会了,他摸摸鼻子,哼了一声,小声道:“算你识趣。”
  出租屋里的行李不多,但是被房东恶意踹翻洒满了楼道,东捡一本书,西捡一个碗,兰瑟要想一个虫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需要时间。
  坎特斯看着兰瑟蹲在地上捡东西,那模样看起来真是可怜兮兮,环顾四周,他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个丑杯子,搪瓷的,缺了个口。
  坎特斯见到这个丑杯子是在香园,那时候兰瑟已经被他送进了香园,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杯子,也是最后一次。
  丑杯子被他打碎了,那天他们在吵架,因为什么他忘记了,他气急之下摔了很多东西,从前无论他砸什么兰瑟都没反应,但那一次兰瑟用烟灰缸在他脑袋上开了个口。
  坎特斯弯腰捡起了那个丑杯子。
  坎特斯低头捡东西的时候兰瑟正望着他,在兰瑟的印象中,纨绔子弟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备着侍从,像这种弯腰捡东西的活在他们眼中看来应该算是羞辱。
  真是个奇怪的纨绔。
  坎特斯摆弄着丑杯子,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这么一个东西。上一辈子他找了很多能工巧匠复原这个丑杯子,但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杯子,记不清具体的细节,所以从来没有成功过。
  “真的好丑……”
  坎特斯拿着那个丑杯子,嘴角挂着一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坎特斯拿着杯子朝兰瑟走去,伸手递给了对方。
  “谢谢。”
  谢谢?
  坎特斯愣神,在他的记忆中,兰瑟从没有和他说过谢谢,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说谢谢的关系。他从没有如此安静、轻松地和兰瑟相处过,他们之间向来是剑拔弩张、除了床榻间肌肤的温度,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坎特斯才回过神,他摸了摸鼻子,看了眼默默收拾东西的兰瑟,他弯腰捡起脚边的纸张。
  一本书被风吹开了封面,露出了写着兰瑟名字的扉页,坎特斯下意识伸手去捡,与此同时,对面也伸出一只手,两只手同时按住了书页,双方就这样不期而遇。
  指尖下的触感让柔软,坎特斯习惯性地揉捏一瞬,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指尖下骤然紧绷的皮肤,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
  兰瑟捡起地上的书,并未说话,只是用手指抚平了书页上的褶皱。
  坎特斯背在身后的手指搓了搓,正想要说话,楼梯上响起司机的脚步声:“雄子,车已经在楼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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