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野岭 第7节
这般不知廉耻的话,落入耳中,无异于当街羞辱,卫瑜然脸色几变,又羞又恼,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郝才捷像是早就预料到那般,迅速抓住美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调侃道:“当真不要了?”
卫瑜然气极,另一只手想也没想扇了过去,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郝才捷立马就变了脸,恼羞成怒。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卫瑜然想去抢亡夫的信,幸运的是,她竟然抢到手了。
信被抢走,意味着他失去了拿捏的筹码,郝才捷怒意渐甚,上前拽过卫瑜然的手,卫瑜然下意识躲过,偏偏袖口太宽大,被拽住了袖口。
“放开!”卫瑜然努力挣脱,拧眉呵斥:“非得逼我喊人?!”
郝才捷丝毫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伸手去夺,不料余光瞥到一个身高马大的身影迅捷穿过人潮往他这边走来。
是周枭!
又是他!
郝才捷没忘记上次被揍到吐血的情景,更何况他现在还未完全恢复,被悍鹰抓伤的手臂至今还阵痛,再被他打一拳,不死也没半条命!
郝才捷心头一颤,迅速放开卫瑜然,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等到周枭赶来时,已经只剩下一个狼狈落跑的背影。
卫瑜然如临大赦松了口气,赶忙察看手中的信有没有破损,迫切地想阿聿生前给她写了什么东西,丝毫不察身旁男人冷沉下来的脸色,以及耐人寻味的怀疑目光。
第9章 穿透心脏
今年开春,周枭奉命带队前去犹州平定叛乱,几番战略下,顺利剿寇,而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两个人,即使在犹州知州的全城通缉下,仍没抓获,毫无线索。
后来有人说在锦州见过这两人,五月份锦州发生多起抢夺财物盗窃之事,大都发生在集会、庙会等人多眼杂的市集上,一人抢掠,一人扰乱视线,锦州知州为此头疼不已。
这次吊唁回来,二弟下葬后没几天,周枭就收到锦州知州的求助函,希望他能阻力解当下困局。几人在酒肆喝酒,一番交流下,周枭忽然将此前种种线索联系起来,怀疑在锦州作乱的那两人正是他在开春平定叛乱时,无缘无故消失的两名流寇。
周枭当即派人在几个大型集会上乔装蹲守,这次正好在庙会上捕捉到这两名流寇的踪迹,暗中比对了通缉令画像,果不其然就是当初那两名离奇失踪的流寇。
在对方将要作案之际,几个侍卫一举上前拿下,没有引起骚乱,周枭对这次行动十分满意。万万没想到,押人撤离时,撞上他那位自称会好好忏悔赎罪的弟媳,正和那个穷酸解元郎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
他怒火三丈上前抓奸,人倒是看到他就跑了,只剩下这位狐媚子在原地,还毫不在意被人发现,旁若无人当着他的面看情郎写给她的情书。
信封没有受损,卫瑜然心里踏实了许多,打算上了马车再拆,没想到刚转身,险些撞上男人结实的胸膛。
卫瑜然稍微后退两步,直到和眼前人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这才抬眸看向男人冷沉的神色,稍一思忖,心中便了然。怪不得郝才捷会突然撤手离开,原是看到了大哥。
她没忘记当初在为亡夫守灵时,郝才捷被悍鹰抓伤手臂,接着又被大哥揍得口吐鲜血,胸骨重伤,连夜被管家送去医馆救治。
在那件事上,她是感激大哥的,大哥也爱护且信任自己这位弟媳,所以才会合力一起将郝才捷赶出去,他们本来是以礼相待,互相敬重的家人,然而一切都在那件事之后,彻底变了。
大哥误会她是不知廉耻的荡/妇,而她无力解释,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她也再也做不到如当初那般视大哥为长辈。
她甚至并不想看到这个人。
他的气息太过强烈,像烙印般刻在她身上,甚至神智深处,洗涤不去。昨晚的梦总是如影随形在她脑海里重现,让她难受,胸膈作恶。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耗费了巨大精气神。
“多谢大哥替妾身解围。”
尽管这个男人方才帮了忙,卫瑜然仍然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垂下眉眼,作了作揖,准备上马车。
弟媳和情郎私下拉扯,你侬我侬,还收了别人的情书,竟然一句解释都没有,周枭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一时胸中气结。
“狐媚子,你还知不知你是周家媳妇?!”
她一介寡妇,虽说夫君不幸去世,可她头上可还顶着他二弟媳妇的头衔,这三街六巷谁不知她卫瑜然是他们周家的媳妇?
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周统制这么一呵斥,头顶树梢上惊飞几只麻雀,引得绿樱神色紧张看过来。
而十丈之外,四名侍卫押着两名流寇,严阵以待站在原地,也略微听到一些声响。
绿樱离得近,她听得清清楚楚,二少奶奶被周统制怒骂狐媚子,质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周家媳妇,这话一出,绿樱便知道周统制误会了二少奶奶。
肯定是周统制误以为二少奶奶刚刚和解元郎有不轨之事。
绿樱急得上前为二少奶奶解释,“周统制,您误会二少奶奶了,二少奶奶方才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
她顾不得身份尊卑,心疼二少奶奶被如此误会,“方才是郝解元过来找二少奶奶,自称有二少爷写给二少奶奶的信!所以二少奶奶才答应和他说上几句话。”
绿樱并不知两人私下讲了什么,更不知郝才捷对卫瑜然提出下流卑鄙的要求。
闻言,周枭意识到可能误会了,看向眼前的女人,瞥到她纤手中拿着的信封,抬手握紧她不盈一握的手腕,将女人掌心轻握的信封翻转过来。
直到确认上面确实是二弟的字迹,周枭抿着唇,沉默良久,欲言又止,余光瞥到眼前的女人一言不发,偏过脸冷淡疏离的神情,似乎连看都不想看到自己。
周枭内心无端升起一股不舒服,他压下去冷声质问:“既然他给你送的是二弟的信,为何要当街与他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皓腕一直被扣住,卫瑜然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粗粝,一瞬间将她拉进了昨天模糊朦胧的记忆中。
习武之人,手掌比旁人粗糙些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这只手在她身上抚-摸过多处。
甚至揉-捏了——不该揉的地方。
卫瑜然绷紧鹅颈,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颇有些自我厌弃道:“是,大哥教训的是,妾身谨记在心。”
意欲断掉所有接触,她急着挣脱掉那只大手,万幸对方没有进一步为难自己,卫瑜然径直往马车走去,边喊道:“绿樱,我们回去。”
绿樱应声:“欸,好!”
绿樱搀扶她上马车,卫瑜然站在车辕上,掀开车帷正欲进去,却在下一瞬花容失色,边尖叫边后退。
不料,忘记此刻站在车辕之上,后退一步倏然踩空,整个人往后倒去。
一旁的绿樱惊慌失措,“二少奶奶!”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高大身影出现,一把搂住从车辕上跌落下来的卫瑜然。
不盈一握的细腰被结实有劲的手臂环住,后背紧贴着一副挺拔强健的武将身躯,硬邦邦的胸膛和昨日迷乱时摸到的触感一模一样。
周枭比她高太多,她的双脚并不着地,裙裾在空中晃了晃,与她一双云头锦履轻轻撞上男人的小腿。
手中的信跌落在地上,飘到绿樱脚边。
“发生什么事?”
周统制孔武有力的嗓音,在这一刻莫名穿透卫瑜然惊慌后怕的心脏。
第10章 《春采图》
卫瑜然自小就被家里教导男女大防,女孩子家不可出格,因而,即便是后来与夫君相识,也只敢互送信物,克己复礼,从不与别的男子有任何牵扯。
嫁到周家后,她以为这辈子安安分分当她的二少奶奶,陪伴周贯聿读书考学就足够了。刚成婚那会,人人都羡慕她不用侍候公婆,周长史家有田宅数十亩,有部分是大哥在外从军立军功,官家授予的。周长史夫妇生前乐善,租给百姓耕耘的田产和闲置房屋只收取比市价更便宜的赁钱。
虽说周家家底比不上那些富得流油的富商,但日子也算过得不错,起码不用在钱财上烦心。而大哥也没有娶妻妾,更没有三姑六婆常来往嚼口舌。等周贯聿考个官,她未来还能当个官夫人。
这是她原本想好的道路,也是她能抓住的最好的命运,因此嫁作人妇后,她也更加检点自己,不让自己犯错。
她知道自己模样身段都不赖,成亲前就有人不少男子对她示好。所以她从未留下过任何把柄和污点。
但……自从夫君去世后,她就隐隐察觉到情势有些不受控,往着她料想不到的方向展开。
先是被郝才捷灵堂上羞辱,后又被迫和大哥荒缪结合,再到庙会上被郝才捷用信换取快活一晚威胁,如今她又因受惊吓,而被大哥单手搂在怀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哥是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她记得哪怕是夫君生前,也没有像大哥这样当街搂人。
后背隔着薄薄布料和大哥结实的胸膛相贴,熟悉而强势的野岭气息很快侵袭过来,迅速包裹着她,如同那梦里一般,一寸寸侵染她裸露在外面的全部肌肤。
悬在半空的裙襦,上好丝绸裁制,她感觉到有个令人害怕的轮廓,只隔着薄薄布料,贴着她后方。
卫瑜然眼睫一颤,结合昨晚的梦,和真实发生过的回忆,那从后面捣弄的举动……她单是想想便不寒而栗,还有内心深处的痛苦。
周枭刚将人放下,卫瑜然受了惊似的快速后退离他远一些。
周枭神情眯起来,这女人怕他比怕马车内的东西更甚,这样的情况下,都时刻不忘与他保持距离。
绿樱上前扶着卫瑜然,忙问:“二少奶奶,马车里到底有什么,让您这么害怕?”
卫瑜然扫了一眼周枭,微微侧目看向自家丫鬟,努力保持冷静道:“有蛇。”
绿樱顿时害怕得高声大叫:“蛇?!”
卫瑜然点头,抬眸看向已经来到车辕前的男人,他右手提着一柄大刀,神色冷静,利落脱去刀鞘,刀尖慢慢挑开车帷。
她们两个女子赶忙远离,生怕里面的蛇蹿出来咬人一口。
马车内立着一条黑质白章的五步蛇,矗立在车舆内,两尖牙张开,毒性猛烈。
在其蹿出来之际,周枭神情一凛,腕骨轻转刀柄,刹那间刀光一闪,凌厉劈下去,五步蛇顷刻间被劈成两半。周枭自入伍以来,为平定叛乱,在战场上厮杀过,为追穷寇,踏过湍流,穿过深山野林,对付这种毒物根本是家常便饭。
因而,他深知即便砍成两半也未能完全消灭它的攻击。
当被砍断的半截蛇/头飞向卫瑜然刹那,周枭眼神陡变,手腕迅捷反握刀柄,劈刃势如破竹劈下,彻底将五步蛇从头到尾劈成两半,啪嗒两声摔落地上,彻底断绝气咽。
卫瑜然和绿樱早在看到那半截蛇头飞身过来时,就已经呆滞僵住,无法反应,直到周统制的刀离她不到半臂的距离前,雷厉风行挥刀劈蛇。
那刀口准度,就连她见过的最骁勇善战的弓箭手都比不上。
若是差这么半寸,刀口没有劈到蛇身,此刻的她估计已经遭受毒蛇的殊死一击,命丧蛇口。
卫瑜然失神看着立在她面前的高大将军,他手中握着柄重刀,刀身宽阔,刀刃散发着寒光,这一刻她才堪堪见识到这个男人属于武将身上才有的杀伐果断。
周枭见她魂不附体般呆若木鸡,眉心一拧,他没有哄女人的经验,也没有安慰她人的习惯,于是他深深看了两眼便在卫瑜然面前弯腰,用刀尖将那两截蛇身挑飞到竹林里,以免吓到其他人。
高大身影撤去,在绿樱的呼唤声下,卫瑜然才回过神来,慢慢平复方才受到的惊吓。
“二少奶奶,你没事吧?”
卫瑜然摇头,“我没事。”说罢,她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道身影。
绿樱也是受到了不小惊吓,她害怕马车内还有蛇,“周统制,里面还有蛇吗?”
“我去看一下。”周枭收起重刀,一个跳跃踩上车辕,掀开车帷进入车舆内查看。
周家的马车如今是卫瑜然在用,多了不少女子常用的配饰,轻纱帘子,柔软坐垫,散发着淡淡的馨香,甚至有几缕那个女人身上才有的体香。
周枭一进来就看到坐垫上有一本书,名叫《春采图》,他忽然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个女人在看什么,没想到刚一打开翻阅,就被上面露/骨的男女图画震得胸口一凛,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