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孟通邓十九先看向林泽,待他点头准许方才朝谢宁行礼告退。
  偌大的屋里只剩林泽和谢宁两人,大家默契地走到窗沿,望着外面的天色不说话。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骤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雨滴连成一串再淌到屋檐下假山旁的芭蕉丛里,像是急促的鼓声。
  “宁哥,老师…”林泽突然转头看向谢宁,脑子有些空白,心跳急促,试图给他缺氧的大脑及时运送氧气。
  “祖父已经驾鹤西去。”谢宁此刻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林泽感觉喉咙粘满胶水,怎么使劲都发不出声音。
  “四月初二,我与明珠还有邹氏并一众族亲守在祖父身边,他老人家是笑着合眼的。半月后,陛下遣内官致祭,一月后朝廷传来旨意,赐祖父谥号:文贞。陛下称赞祖父敬直慈惠、大宪克就。”谢宁拍了拍林泽肩头,给他递了杯茶水。
  林泽一口一口喝完,“文贞,敬直慈惠曰文,大宪克就曰贞。好。”
  文贞,仅次于文正的谥号。
  林泽不知道太子出了多少力,但这个结果是他预料中最好的了。文正是不可能的,谢师不是跟当今皇帝一起创业的心腹,能拿到排第二的文贞已经相当不容易。
  这也是他老人家应得的身后名。
  林泽又看向谢宁,“宁哥,老师在何处长眠?我想去祭拜。”
  谢宁颇有些担心道,“泽哥儿,祭拜之事不急,你先休息两日吧。”
  林泽坚决要先祭拜,“宁哥,你就告诉我吧。”
  谢宁无奈同意,“祖父葬于谢家祖坟,我这两日让人准备好祭品。”
  林泽谢道,“宁哥,麻烦你。今晚我想在恩师生前的住的熙和院待着,不知是否方便?”
  谢宁知道林泽在这事上犟得很,加之这次回来后通身气势都变了,令人感到十分陌生,“现在天热,我让人给你带床竹席薄被过去,就睡在屋里的榻上。”
  林泽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宁哥为我操心。”
  谢宁本来还有许多事想跟林泽说一说,但如今不是合适的时机,得等林泽把心头这件大事完成才有心思想关心别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谢德前来告知熙和园已经收拾妥当,谢宁和林泽撑伞前往。
  “宁哥,谢伯父如今还在京都吗?”林泽问道。
  “嗯。陛下夺情,特允父亲明年再回来守孝。”谢宁道。
  “嫂子怎么样?算算也该有七个月了吧?”林泽又道。
  “挺好,再过两月你侄儿侄女该出生了。”谢宁道。
  “三妹呢?”林泽问。
  “都好。”谢宁停在了熙和院主屋门前。
  “宁哥,我很高兴,大家都好。”林泽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勉强稳住心态。
  过去的半年里他几乎每天都活在尔虞我诈,被人追杀或是主动杀人的日子里。林泽回程在船上几乎都睡不好,精神完全放松不下来,好像真的陷入暗探这个身份了。
  甚至连念诵佛经都没有太大的效果,林泽开始慢慢自我怀疑,他明明可以在翰林院风风光光地当个七品官,为什么要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林泽想不开,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加上坐船的一路上根本没法换个令他放松的环境来调整这种心
  理状态。
  “泽哥儿,外面一直有下人守着,你随时可以喊他们帮忙。”谢宁将人领进屋看了一圈,没有再拉着林泽多说,临走前叮嘱道。
  “好。宁哥慢走。”林泽很冷静地站在门前目送。
  等人离开院子后,林泽还站在廊下,视线落在昏暗地院子里,思绪陷入一片混沌。
  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泽问自己,生活似乎变得索然无味。朝堂党政、为官做宰其实就是利益那点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我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为公为民,都是一时狂言。
  封建社会,哪有什么真正的希望,一个人的力量就像一滴水滴入大海,了无痕迹。都是自己当初一时热血上头,被四书五经洗脑,年轻气盛没经历过封建时代的毒打才会说出那些‘公忠体国’的蠢话。
  “老师,我对不起你!我做不到!”林泽转身朝门内跪了下去,闭眼垂首,双肩塌了下去。
  林泽潜意识告诉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不对的,但他又像是困在透明玻璃瓶的蚂蚁,清醒地看着自己无法自控地往下沉。
  夏天的雨夜没有一丝凉快之意,无孔不入的潮湿将林泽包裹得密不透风。
  屋里桌案上的线香一点点燃尽,只留下一团灰烬。
  “泽哥!”
  跪得浑身麻木的林泽还有些恍惚,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喊自己。
  谢明珠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提着食盒前来看望林泽,没成想见到的却是林泽像块木头一样跪在廊下。
  “你、你起来!”谢明珠不顾外头的雨水,直接跑过去要将林泽拉起来。
  可惜她力气小,根本拽不动,谢明珠急得赶忙回头喊两个侍女,“季夏你们快来帮忙!”
  林泽缓过神来,摆手示意不用其他人帮忙,“我这就起来。不知三妹你过来,适才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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