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他想说:您不用担心。
  可是一想,裴书臣怎么会为他担心?
  苦涩笑了笑,开玩笑似的收回了话,“您不用怕,朕不会诬赖您的。”
  “又想挨打了是吧。”裴书臣瞪了季昌宁一眼,“这些都给好好给老夫记账,等你认回师门,一并跟你算了!”
  “嗯……”季昌宁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机械地拨弄着饭菜。
  突然一只有些带有老茧的手掌,轻轻落在了他头顶。
  季昌宁下意识抬头,却对上了裴书臣平静的视线,那双眼里,满载的都是复杂。
  “宁儿,我们总该好好谈谈。”
  额前的碎发被抚开,露出一张有些皱纹的面容,却有着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季昌宁的心,瞬间被塞满,他没动弹。
  “如果你愿意的话——”裴书臣犹豫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季昌宁还是没动,直到良久,才艰难地点点头,“嗯,好。”
  其实自晚宴之后,这么长时间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们都该谈一谈。
  成年人,一味逃避,又能得到什么呢?
  裴书臣有些自嘲的笑了,手掌落到实处,这次不再是拂开季昌宁的碎发,而是真真实实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成年之后不愿轻易表达情感的父子,儿子只单单是被摸了摸头,却感到格外亲切。
  “哈戳戳。”
  裴书臣笑骂了一句,季昌宁没听懂,他生在皇城,一生都在围绕政权,也没出去看过几次。
  这游山玩水学来的民间俗语,自然听不懂。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
  “没什么,以后再告诉你。”
  屋内静谧无声,两人皆沉浸于各自的思绪之渊,一时间,相顾无言。
  直到季昌宁吃完,裴书臣才叫了一声,“张嘴。”
  语调虽依旧带着几分惯有的威严,却也有丝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在其间流淌。
  季昌宁微微一怔,抬眸间,瞧见裴书臣手中稳稳捧着药碗,他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
  裴书臣见状,微微挑眉,目光中带着些许嗔怪,轻轻瞪了他一眼。
  季昌宁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尽管如今师长不复从前严苛,可深入骨髓的敬畏,依旧如影随形。
  “我自己可以的,这样会麻烦您……其实不用这样……”
  “闭嘴、吃药。”
  简洁干脆,当着外人之面,给足季昌宁身为帝王的颜面;
  而独处时,骨子里的急躁虽仍会偶露峥嵘。
  “手抖成什样了,回头再把药抖洒了,白费老夫功夫!”
  分明是颇为嫌弃的话,可还是喂药时,总还是会轻轻吹一吹,保证不烫了,再送到他嘴边。
  嘴上不在意季昌宁吐血,但手上喂着的药,却一点不含糊。
  季昌宁双颊似火在烧,头垂得极低,目光焦着于药碗,不敢稍动。
  别说裴书臣喂药,他没经历过,就是其他人,好像也没有。
  他对药这个东西,一向就是——端上来,一口闷。
  又或者直接倒掉。
  一口、一口的喝,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件陌生的事情。
  “苦吗?”
  “嗯?”季昌宁愣住,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温情里回过神来。
  裴书臣转身放好药碗,从怀里摸出了一颗李寰饧,递给季昌宁。
  “从前你们这几个孩子,来府里年纪都小,净闹腾,老夫身上不备着糖,你们准得没天没地的哭。”
  季昌宁接过,呆呆看着那颗糖。
  “这个还用老夫喂?!”这次是真嫌弃。
  ……
  “不、不——不用!”
  第305章 委屈,便哭出来吧
  季昌宁将李寰饧塞进嘴里,含着糖,药瞬间被化解,满口都是甜味。
  他缓缓抬起眼眸,神色间满是愧疚,为今晚对裴书臣所言而心生悔意。
  “您……”
  “嗯,说。”裴书臣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跟季昌宁好好谈一谈。
  听见季昌宁唤他,也只是淡淡回了声。
  “我当时预感到自己可能会昏过去,心里只想着不要给您带来麻烦,只想快点离开。”
  “所以才说了那些难听的话,想让您厌弃我,放我走……”
  “就为了这,你便故意说那些话来气老夫?”
  裴书臣皱起眉头,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是,对不起。”
  “幼稚!”裴书臣瞪了他一眼,“你说一句,身体受不了,老夫能不让你休息么!”
  能吧,以前说过一次,结果裴书臣把他丢雪里,赤膀罚跪了一夜。
  裴书臣见他不语,也猜到他大约是又想起从前。
  “人需扬帆向前,莫让往昔绊住明天。”
  “说这话,总觉得会让你委屈,但前路还远,若是此刻便停下,你真的甘心吗?”
  季昌宁低头笑了笑,等再仰起头看向裴书臣时,并没有回答裴书臣的话,更多的像客套话一般:
  “您这些天给我讲的知识,让我受益匪浅,我真的学到了很多。”
  嗯?
  裴书臣是谁?
  他能听不出来季昌宁的逃避?冷冷哼了一声:
  “学到不少……老夫看你什么都没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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