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缕银丝被划断,顺着风吹到了空中,被黎师妹握在了手心。
  黎师妹脸上冰冷的神色褪去,魔纹的颜色似乎都淡了许多,像从前在落杉宗一般,弯起眉眼笑着:“师妹炼不出没有副作用的增高丹药,也杀不了一个不想杀的人。”
  她侧过身,用没有魔纹的那半边脸对着季辞晏,俯下身用修仙者的礼节拱手,一滴泪从她的眼睛滴落,落在地上:“季师兄,我们不要再见了。”
  季辞晏叹了口气,他留下了一块丝帕,向山下走去,没有回头看。
  黎师妹抬起头,望着逐渐变成小黑点到彻底消失的背影,握紧了手中还温热的丝帕,还有那缕用来交差的银丝。
  她的父亲便是前任魔尊,而她的母亲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凡人,被她的父亲抓来任意享乐,生下她后就撒手人寰,多么俗套的故事,不用说也想得到后续的剧情。
  半人半魔的她被修仙界和人界视为洪水猛兽,最被诅咒、最被厌恶的存在,直到她那位所谓的魔尊父亲,给她派下了一个任务,只要成功进了落杉宗的内门,他就会收殓她母亲的尸骨。
  可惜她不争气,在内门考核时漏了尚未长成的魔纹,险些被暴乱的人群乱殴致死,她在蜷缩着身体时无数次在想自己为何要被生下来,不如就这样死去,她唯一惦念的是她的母亲……
  还好遇见了季师兄,他对她说:“有师兄在这里,别怕。”
  她也一步步有了勇气,被操控的同时试图成为一颗能反击下棋者的棋子,所幸她成功了,她的母亲得以安息,她的父亲成为了死得最为屈辱的一界魔尊,头颅被挂在地牢被所有人嘲讽。
  到此为止,也就是这样俗套的故事,就是她的一生。
  *
  “……也是苦命人。”季辞晏向山下走,对着虚空一握。
  他知道后续黎师妹的结局,由于她被她的父亲常年用蛊虫牵制而蚕食血肉,每夜都要承受剔骨挖心程度的疼痛,她怕是连一个月后最终的决战都已活不到了。
  比他自己还短命。
  而季辞晏自认,他在这一世并未受什么苦难,他所有的苦痛也都被另一个人承受。
  季辞晏抚上心口,那里的魔气肆意,涨满了他脆弱的心脏,血管也充血肿痛,还在不停往外扩充,即将要破土而出。
  越往下走他的步履越艰难,季辞晏扶住身旁的树干,一边弯着腰轻喘,一边感受身体内的变化。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猩红,魔气向来会影响人的心绪,进一步影响人的行为,把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智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其实魔化的过程并不容易,有多少人曾在魔化中爆体而亡,因痛苦而杀了自己。
  但季辞晏不同,他体内有一颗名为爱的白色丹药,那是他如此自信不会折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界的勇气。
  他没有问系统,主角离他还有多远,也没有问主角被迫承担着他所有的痛苦,能否还能赶到这里。
  季辞晏知道,云思远可以。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的魔纹会不会真的很丑啊……
  季辞晏笑笑,眼底的猩红就这么褪了下去。
  可他的脖颈很痒,像有亿万只蚂蚁在他皮肤下啃食,他忍不住去抓挠,小小的喉结都被他抓挠破了皮。
  魔气自心口的位置钻了出来,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子,在他的皮肤上随意游走勾画,一步步绘制他的魔纹。
  听说每个人的变化都不相同,季辞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看来他不会长角。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魔纹生成的过程是把体内的灵气转变为魔气的过程,季辞晏如今双腿发软,连步子也快迈不出去了。
  当体内的灵气即将告罄,他才终于看见了山脚下的那块指路的岩石,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他会被接住的,季辞晏想。
  *
  睁眼醒来时,他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不再是彩色灵动的景象,而且充斥着暗红色的完全褪色的世界。
  他的手指微动,才发觉他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握在掌心。
  “醒了,师兄可有哪里不适?”
  云思远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但季辞晏抬眼望过去——
  云思远的衣摆上混着血迹和泥土,背后的衣服似乎被什么妖兽撕裂开一个口子,有点松松垮垮,眼角眉梢都是已经濒临极限的疲惫,可望着他的那双布满红丝的眼睛,尽是绝地逢生的喜悦与无法掩饰的担忧。
  季辞晏没说话,抬起手点在云思远的嘴角,指尖瞬间被血液染红。
  “……知道师兄不喜,我先去清洗一下,再给师兄拿些吃食。”云思远似乎误会了什么,他动作温柔的擦拭掉季辞晏指尖上属于自己的血迹,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季辞晏直起身,他没有从云思远的话中感觉到与一个月前什么不同,似乎真的当他只是在客栈中等了云思远一个月,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可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不用看也能感受到脸上的魔纹在滚烫发热,提醒着他已经不再为人。
  季辞晏走遍整座洞府,都没有发现一面镜子,这并不寻常。
  他知道的,云思远永远不会借机限制住他的自由,不论他发生什么,云思远都会在他身后,所以他很轻易的出了洞府,他感知到这里仍然是凡界,但距离人类所生活的城池极为遥远,是个僻静偏远的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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