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过了一会。
  裴朝朝才攥住他的手腕,她慢条斯笑道:“可我怎么感觉你看见我这张脸,并不像多高兴的样子?”
  她制止他的动作,抬了抬下巴,把下颌上的红痕露给他看:“是不喜欢我这张脸吗?”
  薄夜安静地看着她,仍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正仰着脸,于是他又把手掌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他将她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下面那半张人畜无害的脸——
  他好像是突然之间,感觉到不太喜欢她这张脸。
  准确地说,是不喜欢这双眼睛。
  他心底骤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那种怪异的感觉又袭上来——
  自从前些日子无意听见“幽山帝君”与“朝露”这两个名号后,他时常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而这一刻,
  这种熟悉感开始具像化,他好像在这一刻,隐约地感知到,幽山帝君和朝露的关系,有些类似他和裴朝朝的关系。
  裴朝朝是他最喜欢的小辈,是他的孩子。
  朝露是幽山帝君最喜欢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最满意的作品。
  脑中无端地就有这样的认知,
  甚至于薄夜觉得自己有些走火入魔,这一刻,他好像成了幽山帝君,共享了一些幽山帝君的记忆。
  他分不清自己是薄夜还是幽山帝君,好像恍惚间也有点分不清抱着的人是裴朝朝还是朝露了,
  他只感觉到,手底下的这张脸——
  是他亲手塑造出来的。
  又或者说,这张脸是幽山帝君捏造出来的。
  幽山帝君像是捏人偶一样,为她捏了漂亮的、又直又挺的鼻子,为她捏了弧度正好的眉骨,丰润饱满的嘴唇。
  这张脸的每一处都按照他的心意捏造。
  除了眼睛。
  薄夜感受着脑中幽山帝君的记忆,
  又一边垂下眼看着她。
  他想要将她的眼睛挖出来,那种感觉在骨血里蠢蠢欲动。
  他克制着这种极为血腥的冲动,额角都渗出了一点点的汗,手背都因此爆出了青筋,
  但他仍旧将手覆在她眼睛上,只是垂下头,把头埋在她脖颈间,隐忍着这欲/望,用被憋到有些沙哑的声音叫她:“朝朝。”
  他闭着眼睛,没有去看她的脸,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再去自欺欺人,因为她的脸的确和朝露的脸一样。
  他不傻,感受着幽山帝君的记忆,感受着记忆深处那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哪里还能猜不到——
  他或许就是幽山帝君。
  他活了太久的岁月,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多少年岁了,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从幼年成长至成年的过程,从有意识起,他就是一头白发,就是现在的模样,这些法力和修为,也像是与生俱来。
  曾经有很多年,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一片荒芜的地方,那地方没有白天,只有一片黑夜,那像是一座界山,好像跨过山,就是魔界。
  他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一直一直想知道自己是谁,可是他的本体无法离开归元宗,他找不到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地方,只能每天在太清山上,看着皑皑白雪。
  他好像并不属于这个地方,不属于归元宗,也不属于这人世间,像一片飘零的雪,直到他的分/身在那座破庙里,见到一个盲眼的小姑娘。
  他看见她,然后被她触碰。那一天,在她指尖触碰到他嘴唇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感觉到了一点归属感,好像他和她有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就好像她是被他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一部分,是他的……孩子。
  于是再见到她的时候,
  他把洗髓草送给了她,他开始怜爱这个孩子,哪怕看见她那点无伤大雅的顽劣,他仍旧想把她带回去,他想要和她真真正正结下一些密不可分的,斩不断的关系。
  后来他给她结下师徒印。
  她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他的孩子,他的小辈。
  是他这世上唯一的归属。
  如果他是幽山帝君,那她一定是那位朝露仙子。
  是他的孩子。
  可即使猜到了,他却仍觉得不安——
  因为他没有那段记忆,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离开归元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
  只是知道了一个“幽山帝君”的名号而已。
  其实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埋在她颈间,微微抬头,唇就贴上她缓慢跳动的脉搏,试探道:“我好像不太喜欢你这双眼睛。”
  他说:“看见它,突然感觉很碍眼。”
  这话一落,
  那一边,裴朝朝愣了下。
  幽山帝君也曾说过不喜欢这双眼睛。
  她是借着幽山帝君的一缕神力化成人形的,幽山帝君为她塑六根,塑根骨,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有他的痕迹,都是他的作品,甚至连这张脸,也是幽山帝君为她捏出来的,鼻子,嘴巴,耳朵都是。
  甚至最初她的眼睛也是他捏造出来的,他寻了四海八荒最珍贵的宝石给她做眼睛。
  他给她捏造了一张相当漂亮,相当无害的脸,连眼睛也是无辜而漂亮的。
  但她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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