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班导从抽屉里把那份我错交的通知书拿出来递给我,“杉元老师让我把这个还给你,顺便让你明早把作文交给她。”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去和老师道个歉,或者说在班导面前把态度放得再谦虚一点,可习惯了持有「优等生的话语权」的我已经变成了这种不讨喜而傲慢的样子。因而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来并回答:“我知道了。”
班导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目前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为人父母长辈的同理心。况且现在很多学生基本上只在乎老师能不能在学业上有所助力,其余的他们并不关心。任教这些年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升学工具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让他的工作变得轻松了一些。
此刻他看着我这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拉过一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不多耽误你时间,就问一句话,你觉得你现在的选择是合适的吗?”他问道。
“您指什么选择?”我两手自然放在腿上。
“就是部活啊、学生会啊,还有东大什么的。”班导摊手。
“这些都是我想做的,会有什么不合适呢。”我疑惑,这种好老师角色确实不适合他,因为我感受到的只有尴尬。
“那你……”他欲言又止,低头按了按眉心继续说,“你之前说自己所有事情都能做好,但是这不是没做好吗。”
说话同时眼神瞥向我手里的通知书,他坐直了身子,言语中逐渐抛弃了多余的亲切:“现在还不是备考最紧张的时候,你今年也是要参加夏季大会的吧,下半年还有海原祭,你是学生会长,一定知道会有多少事情压在你身上。如果说现在的你都做不到事事完美,接下来要怎么办,是继续勉强你自己,还是……”他总算停顿了一下,“学会放弃。”
果然,直截了当说不好听的话才是我们班导的常态。
“我从来都没有说我要做到事事完美,”我下意识昂起头给自己添了点底气,“老师,你说的每件事都不是非我不可。但是为什么是我成为了会长,为什么是我拿下了全国优胜,这是我勉强自己就能做到的吗?”
“可没有必要啊,你即便少做一件事,也不会让你考不上大学。”班导似乎希望我走一条省力但结局相同的路。
“实际上在生和死之前没有任何事是必要的,”我竟然笑了出来,“您可以说我贪心,说我虚荣也无所谓,我不知道我最终会走到哪里,很有可能高三就是我人生上坡路的最高点。但是如果现在都不能让我向上爬的话,我未来一定会后悔。”
好冠冕堂皇的发言,我说出口之后自己都这么觉得,不过班导看起来没有嘲笑我的意思,他也和我一样笑了,转回去面对着他桌上的电脑桌面,摆了摆手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快去训练吧。”
“老师再见。”我把坐着的椅子放回原位,对着他微微欠身。
从那天起直到毕业,我都没有再和班导单独谈过话,并非是故意。仅仅是觉得不能够相互理解的情况下,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沟通结果了。其实他的想法没有错,但那时候的我才十八岁。无论年长的人说得多么有道理,我也只会觉得是在看低我的努力。
我比谁都清楚,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就是耗在了「谁拿下了最多小红花」的比赛中。
长大后我也明白了这毫无意义,可如果时间倒回去再让我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去柔道馆前我经过了网球场,隔着防护网我看到真田正高举起手里的球拍,大声喊出了立海三连霸的宣言,这股信念想必找遍整个立海大也找不第二个人比他强了。
有时候我会特别感谢真田的存在,单方面的认为也无所谓。因为他让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在无望的沙漠里执拗前行的孤独旅人,我们就是两个想要只身游过海峡的人,岸上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疯了,我们俩却在海浪里奋力划水,生怕落后对方一点距离。
于是在网球部顺利地突破地区预选、拿下关东大赛优胜、剑指全国大会的同时,我带领柔道部来到了团体赛的决赛日,也迎来了个人生涯最后一场学界比赛。
不过我记不清那年我们是怎么走入那个夏天的,只记得闷热的海风卷着暴雨,把暑气一并送到了神奈川,结业典礼的当天一早,我站在大榜前,看着依然固定在几个名次上的名字,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把伞遮过我的头顶,我转头对上了那双被浅色刘海遮住了一半的眼睛。
“下雨了。”仁王说话的同时,雨点便打在了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只有你一个人?”我看了看周围问道。
“今天没有早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仁王摇了摇头,压根不需要问我是在问谁,“他不是应该在帮会长大人准备讲稿吗?”
“今天的讲话是高二的年级代表,”我轻推了他一下,“别这么叫我,怪瘆人的。”
“会长大人、会长大人……”我不说还好,一说仁王就来劲了,猫着腰在我耳边念叨。
双手捂住耳朵,我一边躲着,他还一边撑着伞凑过来,半路撞上了谁,刚要开口说抱歉的时候对方拉过我将他的伞柄交到我手里。然后和我换了个位置,站到了仁王的伞下。
“你来了。”我稍稍举高了雨伞,笑着看向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