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往事历历在目,李怀远一边为自己那颗控制不住的心开脱,一边十分不友善地看向正在走来的柳南钦,只觉得他像只开了屏的孔雀,在极力地吸引沈今禾的注意。
  龌龊卑劣的男人……李怀远默默地想。
  柳南钦见眼前之人一张俊脸耷拉老长,百思不得其解,他认识这位十多年了,向来只有他把别人挤兑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何时见过他如此生闷气的样子了。
  “世子这是……”
  李怀远不语,定定盯着他身后之人。柳南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双掌一击,连忙道:“对了,这位是翰林院的沈编修。”
  又对沈今禾笑道:“沈编修,这位是在下的一位故交。”
  沈今禾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正要行礼,就听李怀远不悦道:“什么叫做你的故交?我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和官职吗?”
  柳南钦摸摸后脑勺,虽不解,却还是笑着解释:“不是你自己说过,不要总是告知别人你的身份,尤其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见过一面就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被“无关紧要”四个字噎住,李怀远兀地意识到,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好像的确是当得起“无关紧要”这几个字。
  于是面色更不虞了。
  沈今禾抬眼看向对面锦衣华服之人,一个多月未见,他面上清减了不少,人也有些恹,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身姿挺拔,通身矜傲。
  方才隔着云雾远远望着,只觉得湖对岸那人如天上谪仙,芝兰玉树,岩岩若松。沈今禾不禁想起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
  当初说了永不相见,这才多久,两个人就又碰上了,沈今禾心里摸不准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不知道是不是来找自己的麻烦。
  罢了,既然躲不过,不如大大方方的相遇。
  今日她穿着官服,自然是要行揖礼,便托起两掌举过胸前,端端正正道:“下官见过世子。”
  闻言,那头正在争执的两人皆是一顿,柳南钦似是没料到这位七品官员竟见过世子真容,略微疑惑过后,便开始打趣。
  “亏我还替你藏着,没成想你们俩竟是旧相识。”
  这一声“旧相识”又歪打正着地捋顺了李怀远的毛,只见他淡淡“嗯”了一声,接过小厮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柳南钦邀请沈今禾一同入座,边亲自替她斟茶,边道:“沈编修用过午膳可在府中小憩片刻,午后在下再同你细说瞿广将军的旧事。”
  李怀远没忍住道:“你很闲吗?你那十八家铺子连同田地里都很闲吗?”
  “……”吃炸药了?
  略感疑惑之后,柳南钦一转眼珠,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眯着眼笑:“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沈编修从上京而来,我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一番,此乃我柳家之家风。”
  嗤了一声,李怀远道:“上京离这里不过百余里路,既不拔山又不涉水,快马不歇两日可达,算哪门子的远方?”
  柳南钦:“我……”
  “再说沈编修是奉旨来办差的,不是来给你当朋友的。”
  “你……”
  “何况柳家的家风是教你如何接待君子,不是教你撩拨姑娘。”
  “……”
  再忍下去只怕是一身的修为都要散了,柳南钦终于怒了:“我说你今日是不是吃炮仗了,故意来找我的晦气。”
  “你想多了。”李怀远面色如常地端起茶来品。
  “那你是来干嘛的?!”
  “许久未见,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不是前几日刚见过吗?
  听着这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互噎,沈今禾只觉得好生聒噪,原本因忙碌了一上午而晕胀脑袋此时更晕了。为了防止被吵死,她只能生硬地转了个话题。
  “听闻浔阳瑞楼里的五味酒酱蟹最是一绝,今日叨扰柳公子半晌,午膳不如由我做东……”
  话音未落,柳南钦连忙起身,“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怎么能让沈编修破费呢。”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既然沈编修喜欢,在下哪有不奉陪之礼,吃了蟹,我们还可以乘车到城外圭峰,那里有一处寺院,最适合看落日暮霭,不知沈编修意下如何?”
  沈今禾嘴角一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之前柳公子身上那股不存在的商贾气息又出来了……
  哪晓得柳南钦此举完全是故意的。
  他自小游走于官场和商市之间,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惯会洞察人心,此刻见李怀远和沈今禾眼神躲躲闪闪,就差把“我们俩之间有事”刻在脑门上了。他要是再看不出此二人关系非同寻常,那也就不要再在浔阳混了。
  故而一边与沈今禾搭话,一边注意身旁那位的反应。
  李怀远被沈今禾忽视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又猝然听闻两人还要去看圭峰暮霭,心气就更难平复了。
  明明一开始,在世子府的书房,是他们俩先约好了要一起来看浔阳三景的。这才过了多久,她就已经勾搭上别人了。
  曲径通幽,柳南钦走在前面带路,李怀远故意落后一步,挨着沈今禾咬牙切齿地低语:“你别忘了,你现在身上还穿着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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