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以前我是不喷香水的,但是自从他第一次来的那天,闻到满屋的烟味,我看到他的眉头明显是皱了一下。他应该是讨厌烟味的,我也知道屋子不通风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可我还是不想开窗,一开窗就太吵了,我听着连饭都吃不下去。但我更不想他因为讨厌烟味就变得讨厌我,于是就买了一瓶喷起来了。
这不是什么柑橘调,也不是甜香,而是希腊无花果。木质香,中调是椰奶,后调是雪松,喷多了也不觉着腻。我的嗅觉其实不算好,中考体检闻白醋、酒精和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乔兔也注意过我的香水味道,她说像大白兔,我又想到那个早晨,一切是那么难以预料,他用我的杯子喝水,给他塞奶糖时,右手的中指、食指、无名指,都碰到了他的嘴唇。
那触觉很软,像仲夏夜幕将至前的最后一片云彩。
在往后的无数个寒冬里回想起来,仍会隐隐发烫。
我说:
“你知道吗,以前总听到一句话,说嗅觉是唯一可以跨越时空的感官,味道能把熟悉的人拉回熟悉的场景。”
我原本不信,直到一位在十一班也在日语班的同学某次课后聊起来,他说我闻着有股椰奶味,我说是。和烟草混合以后那香味既特别又和谐,这么多人只有他闻对了。他又说以前刚开学,闻着就不是现在的味道,说我那时候总有股药味儿。我笑了,告诉他我体质差,那时在喝中药。
“你很讨厌烟味吗?”
“嗯,很讨厌。”
“为什么?”
“我先回家,下次再告诉你。”
我点点头,见他上了车。
“下次”这个词,放在其他人身上在其他场景,我总觉得是种遗憾:
这次不行啊,我有事。下次再一起去吧。
但从他嘴里一说出来,我却觉得不知道胜过多少加修辞有氛围的情话,我们还有下次,下下次,多好?
第12章 外山下雪了!
12月快见底了,雨越下越少,其实这边比起家乡是不冷的,至少不会下雪。但我总觉得冷,因为羽绒服太厚重,我固执地认为穿得太厚会削弱一个人的帅气,那至少我的帅气不能因为这个被削弱。教室里也时不时开着空调,这个时候再喝杯热的,手不僵能写题就行了。但是每次下楼跑操或者课间去趟小超市都要给我冻得上下两排牙齿打架。
于是每次在外我都咬紧牙关,快零下了又怎么样,这造型是自己选的,我死也要保持,发型已经不尽如人意了,穿什么穿多少我自己还不能做主么?那段时间把表情绷得特别不好看,乔兔还以为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这心事也是说来就来,说有就有。
我妈最近和我通话的频率高得有些不正常,她自己好像没太察觉。但我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好几次她都在上课时间给我打电话,我总会等到晚自习放学回去再给她回电。问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问我的睡眠问我的成绩,就是不问我想不想她。
我说妈妈你问吧,我会说想你的,这不下个月就放假了嘛,放假来接我吗?
我妈文化程度不高,小时候家里穷,没条件读大学,十几岁就出来做生意创业了,一步一步,勤劳谨慎,这才有的今天。她生我生得晚,退休却退得很早。这几年,年轻人选择结婚的越来越少,婚庆行业愈发困难。她把公司那栋楼转让了出去,连同几个小小的铺面,一齐转让给了那个讨人厌的星巴克表哥。租金不少,足够她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继续像现在这样宠爱我。
我这人只懂花钱,不懂该怎么省钱,用我妈的话来说,这叫“寅吃卯粮”。但我不这样觉得,虽然不像她那样具有商业头脑,但我认为我存钱自有一套。她读过的书少,因此在有关于我学习上的一切开销她绝不含糊,买文具买书甚至画册和套装漫画都能找她报销。她也不看发票,我经常为了手头那点儿盈余,虚构报销的数字。
“来,但是家里的小门店都卖了,车也换了一辆,新的还没有以前那辆一半贵。”她说。
“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什么了?不应该啊。表哥那朋友圈不是还在天天炫富么?夸张得要死,搞不清楚的还以为那栋楼是他家的呢。”
“不是,生意上没有遇到任何问题,妈妈只是累了,你知道吗?也不奢望你以后必须为我分担多少,我只给你你想要的自由。所以你知道妈妈累,要多体谅。好不好?宝。”
不可能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她不会这样说话的。她以前都是喊我秋秋,很少喊我宝,只有小时候不懂事惹她生气或者闯了什么祸的时候,才会这样喊。
我心一直悬着,但她不愿意说,我就没再问下去。等到合适的时候,她会告诉我的,我这样想。
挂了电话,我突发奇想,跑到老式小区楼顶上想看星星。小的时候,我妈带我去外山露营,看了好多星星,外山还能骑马,那时候我还不能自己骑一匹,她就在身后抱着我,对我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
我觉得不是,我知道不是。
她最爱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方的人,大方地给予我最深的伤害。
这老式小区楼建得特别矮,一共就六层,楼道里还有住户堆着多年不曾移动的蜂窝煤。我到房顶发现这放了好多盆栽,抱着我的烟灰缸挤了一身灰,一抬头才发现,又忘戴眼镜了。在弄丢三副框架眼镜以后,我就改戴隐形眼镜了,方便,只是晚上睡前必须摘下来,我怕我忘,总是一回屋就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