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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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平君蕊,傅意怜正要离开,从院外屋檐下阴影里,忽然跑出一个瘦小的身影,见着傅意怜便拜:“主子恕罪,求主子救救奴婢。”
  傅意怜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道:“抬起头来。”
  那人慢慢抬起头,散乱脏污的发髻下,是一张瘦到皮包骨的脸,只是眉目仍能看出过往的六七分,傅意怜疑惑道:“你是……秋歌?”
  那女子掩面低声啜泣起来:“是我啊小姐,奴婢想您想的,心都痛了。万没想到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您一面。”
  与方竹平起平坐,秋歌是傅意怜另一名贴身侍女。傅意怜还向她请教过馄饨的做法。只是与方竹不同,她是很早一批就从傅家流散出去的下人。毕竟主仆一场,傅意怜道:“进来说吧。”她并没有秋歌那么激动,秋歌如今已经是余家的人,她自然不能将秋歌再看作自己人。
  秋歌进了屋,却仍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傅意怜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面前。
  原来,余鸿鉴后来真的去找过逃亡的傅意怜和方竹二人,她二人没找到,却问询到了秋歌,便带回府中。余鸿鉴没有与裴雁知正是举行过婚礼,可裴雁知已经住进了余家。秋歌便成了裴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以为余鸿鉴解忧的说法,强纳为妾,却每日动辄打骂,言语侮辱。
  “若不是想着此生一定要再见小姐一面,奴婢都想、都想……就这么了断自己。”
  傅意怜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那天,余鸿鉴公子忽然醒来,有些不太对劲,无意因为奴婢,训斥了裴氏几句,那之后,裴氏对奴婢,便又是好一阵毒打。关在柴房,三天不给吃喝。这么冷的天气,除了柴火堆,连床薄被都没有。后来公子回府,救出奴婢,还说会带奴婢今天来见您。”
  秋歌将袖子卷上去,两臂斑驳青痕,新伤旧伤叠加,手背上还有冻疮。傅意怜心有不忍,问道:“你如今作何打算,想回到我身边?方才余暄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如今不是从前小姐了。若是让我去说情放了你,恐怕这事还得找余鸿鉴公子商量。”
  秋歌连忙道:“奴婢不奢望能再跟着小姐过好日子,只希望能再伺候小姐几日,便是赔上一条性命也值了。奴婢会挑水砍柴做饭,粗活重活都能做,日常也做些刺绣偷偷卖几两银子,奴婢能养活自己的。”
  秋歌泣不成声:“如不是今日碰见主子,奴婢只想一死了之。只求主子给条活路。奴婢从前在府里时便知,二小姐最是心善,从不虐待下人。”
  她心善吗?唯独对荣山南心狠了是么。
  傅意怜终于将她扶起来,道:“我知你有心。但是目前还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她也有意买回几个从前的傅府丫头,可没查清秋歌底细前,不能妄动。
  秋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一颗心悬起来。
  傅意怜继续道:“你若还想认我做主子,就得忍辱在裴氏身边再待一些时日。我想收回老铺子,你得搜集余家的罪证。”
  秋歌机灵,一点就通,脸上反而扬上笑意:“奴婢明白,裴氏用那些铺子胡作非为,奴婢略知一二的,会尽心再打听得细一些。”
  傅意怜点点头,送她离开。
  秋歌看着虽可怜,但她的话也不能全信,傅意怜一来要试探她,二来,若她说的真为实情,要盘回那些老铺子,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内应。
  如今,她除了荣山南,谁都不信。
  傅意怜回府时,只有西厢有着亮光。隔间屏风上搭着男人的外衫,傅意怜心道荣山南这会儿应该正在沐浴,可并无水声。
  地龙烧得旺,房间里有些闷热,傅意怜鬼使神差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荣山南双臂搭在桶沿,阖目养神,呼吸轻浅绵长。水光映着烛光,荡在他胸前紧实肌肉上。水面上漂着宋先生开的安胎药材。
  荣山南从马夫出身,知道苦力活的不易,饶是如今的身份,仍事事亲力亲为,不肯用任何下人。傅意怜轻抚他的面庞,心疼他总是这般辛苦劳累。
  男人若有所觉,分不清是梦是幻,抬手去追寻脸颊侧畔温柔的抚摸,嘴唇翕动:“怜怜。”
  女孩儿不答,试试水温,绞了帕子轻轻擦拭男人胸膛。
  荣山南彻底清醒:“你怎么在这儿?何、何时回来的?”
  “郎君真不当心,若是着凉可怎么好?”
  荣山南接过帕子:“我、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等我,这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宴会上多喝了些酒,傅意怜胆子大得很:“又不是没见过,郎君倒与我生分起来。”素手撩着温水沿着荣山南上臂冲洗。
  荣山南喉结滑动,问道:“喝了多少?”
  傅意怜伸出两根手指,说了个“三”。
  荣山南看得好笑,压下她举到眼前的手指,傅意怜偏不让他握,反倒探到下面去摸他的肚子。
  “它长得好快哦。”
  荣山南也往下看:“在水下显得大。”
  “郎君这几日还觉得腹痛吗?”
  “好多了,先生开的药很是顶用。”
  “嗯,它要是不乖,出来后我替你揍它。”
  话音刚落,手心传来轻微的挣动,这感觉傅意怜从未体验过,沿着手心直暖到心底。她怔了一下,听荣山南道:“它听得见。”
  “啊?”
  少女继续往下看去,立时呆愣当场,随即反应过来,丢了帕子,慌忙逃跑:“我我我回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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