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刚弓着身起来一点时,膝盖猛地一阵抽痛,腿跟着软下去,她撑着地面准备再起身时,忽然一滴水渍落在撑开的手背上,顺着手背的隆起滑落到跑道上。
飞鸟井彼方忙在黑仪身前蹲下,眼中既担忧又不解地用手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问:“前辈很痛吗?我带前辈去医务室看看。”
“啊……”
黑仪抬头时看到模糊的飞鸟井,于是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上冰凉的泪水,尴尬地眯眼笑了一下,用掌心蹭掉眼泪:“我没事,可能是疼了,生理眼泪吧,也没办法控制你说对不对?”
“我知道,前辈,没关系的。”飞鸟井小声地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黑仪的眼泪。
像一旦开闸就无法关闭的洪水,从身躯中涌出的东西一定是在宣泄身躯无法承受的什么东西。黑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是胸口堵的厉害,但眼泪却也止不住。
其他成员皆围过来,担心地看黑仪,飞鸟井安慰着黑仪,叫同班去找阵内森夏和量山知惠利来,她们在操场外的洗手台那边,小后辈找到她们时说黑仪训练时摔了一下现在哭的很凶,恰好排球部在休息,佐久早和古森也都听到了。
佐久早说:“我去看看。”
古森知道佐久早和黑仪之间莫名其妙的深厚友谊,有些担忧地点头,催促他快点。
佐久早反应比三个女孩快,几步跑到操场时还比阵内快几步,他皱着眉穿到最里面,问抱着黑仪轻拍她后辈的飞鸟井:“她怎么了?”
“佐久早前辈……”飞鸟井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佐久早,起身挪开位子。
佐久早在黑仪面前半跪下,看了眼她的腿,眉拧成一团,握着她的手腕将手臂拉开:“月岛,你冷静一点,脚有没有事?”
“佐久早……”
“嗯。”佐久早有些沉重地应了一声,看着黑仪垂着头揪住他胸口的衣角,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我……”
她好累,分不清身体还是精神上的疲倦,离开宫城来到东京到底有没有错?田径是她的梦想吗?该坚持下去吗?继续下去只会加重千绘的负担,若是不能达到顶峰……可天赋是有限的。她会和川光八鸟一样吗?会躺在那张床上慢慢变成形销骨立的样子吗?寿命会戛然而止吗?很远的地方在哪里,八鸟会在那个地方等着她们吗?
“我好怕……”
佐久早想到她之前在医生办公室外的神色,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哪怕研磨,恐怕黑仪也没有提及。
佐久早忽然沉下心来,伸手按着黑仪的肩头,冲阵内说:“我送她去医务室。”
“麻烦你了。”阵内欲言又止。佐久早明显比她们更多知道些什么,再往下恐怕就不是她们知道的范围了。
佐久早脱下外套盖在黑仪头上,拉着她的手臂从背后勾住脖子,摸到腿根背起来。
他挑了比较安静的路走去医务室,颈边是滑腻的湿润感和轻细的呼吸,同样是运动社团,掌心托着的腿根却很柔软,是男人不可能有的触感。
佐久早走得很慢,听着黑仪的哽咽声逐渐明显又渐渐缓慢减弱。周末校医不在职,但排球部部长有医务室的钥匙。他在门口将黑仪放下,一手握着她的手臂,另一手用钥匙转开木门,然后低头看了黑仪一眼。
少女抬手抹了把脸,被他带到床边坐下,脚踝被温热的手掌裹住,佐久早半跪在地上,问:“哪只脚痛?有没有扭到?”
黑仪摇头,动了动没被他抓着的腿。
佐久早动作小心地向上卷起黑仪右脚的裤腿,露出被蹭破皮的膝盖。他的目光落在伤口处片刻,边起身在药柜中翻出消毒酒精等物,边说:“等会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又没什么事。”黑仪小声嘟囔,表情还有些恹恹的,像枯萎的花——佐久早很少能看到她这个样子。
佐久早合上柜门,重新抵着地板跪下,拧开消毒酒精的瓶盖,用棉签沾了些,目光盯着她的膝盖:“你的腿很重要。”至少对她来说。
佐久早没想过自己的手出事会怎么样的,而黑仪经历过。
黑仪愣了一下,佐久早已经捏着她的脚踝给伤口消毒了,鲜明的刺痛感忽然窜上头脑里,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腿,就被佐久早瞪了一眼。
黑仪吐舌头:“痛。”
佐久早又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闭嘴忍着。”
黑仪:“……”
然而口嫌体正直的佐久早圣臣还是将手上的动作放轻了点。
黑仪低头看着佐久早动作熟稔地缠上绷带,想起寻常部员受伤时,也总是他一脸不耐烦又嫌弃地处理包扎,之后又在洗手池边,怨念深重且来回反复地搓手。
看着像是相当矛盾的人。
黑仪抿唇,小声地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佐久早抬头看她,沉着声说:“算不上,我们是朋友。”
黑仪一愣,若是古森在现场,大概会泪流满面地感叹东京第一难搞的王牌竟然会有一天谈起和他最不般配的两个字。
“佐久早前辈的意思是朋友应该互相麻烦吗?”
佐久早「嗯」了一声。
月岛黑仪直觉上认为面前的少年成长许多,并非仅仅只是狭隘地局限在体格上,更多是在思维和习惯上。
片刻后佐久早将绷带认真仔细地打好结,抬头直勾勾地看黑仪:“谢谢你教会我怎么和人……和朋友去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