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永远是多久,十六岁的日向翔阳从来就没有想过。
修学旅行很愉快,日向将沿途所见塞进一张张照片里,那些恢弘广大的建筑、精巧可人的食物和摆盘、川流不息的人群,神社、富士山、同伴的合照。最后一站在长野县的御射鹿池——月岛萤从前在网上偶尔看到过风景画家东山魁夷曾在此地取景画过一幅画,相传它是诹访明神打猎射鹿的所在,被当地人称为神圣土地,但却像被世人遗忘一般。
月岛萤不懂艺术,对那张画的感觉也只是一般,油彩色调浓郁如翡翠,湖面倒影满山松柏,他没想到自己也能有一天会亲自踏足这个地方。
四人踏足此处时是阴天,山间弥漫一层稀薄的雾,月岛萤踩在松软的枯枝落叶上,耳边不断传来清脆的声响。踏过齐膝深的草丛,眼前豁然开朗,风从远方吹来,吹开柔软的头发,耳边水声越来越清晰,越过最后遮挡的一树丛林,那四面八方满天满地葱郁的绿色才铺展在四人眼前,细看却又是都不相同的颜色,风过时成千上万的常绿树梢摇摆,宛如浩瀚海水。但湖面却很安静,偶尔泛起一层涟漪,倒映着四周数万顷的森林和山脉。
相比起两年半前去看日出时的慌张,即将毕业的四人分工合作起来要比先前默契许多,效率也是高了不少。晚饭照例是烧烤,和日向抢食的人不在,一顿饭吃的很安静,没有吵闹也没有多余的谈话,山口耐着性子刷酱料翻滚烧烤,月岛没有只是光吃烤蔬菜,朝一次性盘子里拣了不少肉,淋上酱料吃掉,仁花被三个男生有意无意地照顾,吃的很是满足,日向坐在另一边,看着噼里啪啦跳跃着的火光。
四人在收拾完后边闲聊着边等流星群,每年新年他们都去神社参拜许愿,习惯大于对神明的信仰,这么多年来神明都没有记住自己的脸,那同此处隔绝数万光年的陨星又怎么会记住他们的脸。
流星雨来的毫无征兆,四人急匆匆地感叹又许愿,漫天璀璨的星带划过之后,天地重新回到一片暗沉的模样。仓促地结束在四人心中落了空白。
那之后,也等来了日出。
从远方吹来的清冽的风似乎和两年半前没有多大区别,依然裹挟青草泥土的香气,照在人身上的阳光很暖,世界迎来了光明。只不过当年看过日出后,每个人都觉得无穷力量涌上来,觉得自己可以战胜八方,而现在好像是在告诉他们,流星结束了,太阳升起了,高中也结束了,他们的青春戛然止步于此。
2015年的二月下旬,高中画上句号。
那天晚上,日月山谷四人在御射鹿池看了流星和日出。影山飞雄在偌大的东京体育馆训练到很晚。月岛黑仪被拉着在东京和朋友们喝了一晚上的酒。
三月,影山从东京赶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他最后一次穿着乌野的黑色立领校服,从教师手上接过毕业证书,最后一次去排球部的体育馆,将外衣扔在地上,卷起衬衫袖口对着空旷无人的网对面击出大力跳发,日向从另一边飞快地窜出来,手臂稳稳接起这一球。
排球呈抛物线向上跃起,而后落在地上,发出与地板碰撞敲击的声音。
日向笑着对影山说:“再见啊,影山。”
三年的搭档,到此为止了。
影山遥望网另一端的日向,对他们即将隔网相对的可能性没有多少伤感。从最开始,日向就向影山立下了挑战——哪怕这个挑战曾经被月岛狠狠吐槽过一个mb和一个s有什么好比的。
影山快速回忆了三年生活,挺直腰板,冲他露出冷静的笑容:“再见。”
门外月岛山口目睹了一些,两人最终没有考去同一所大学,月岛被东大医学部录取,而山口倒是考在了更南边一些的地方。
仁花带着弥海走过来,将她朝前面一推:“月岛君,找你的。”
啊啊总算来啦——山口收到仁花的眼神,捂着嘴笑眯眯地和仁花溜到数十米之外的教学楼拐角。
月岛:“……”
弥海抿着唇低头许久,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她喜欢月岛前辈,这件事在排球部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仪式性的告别也只是为了能彻底有个结果而已。
弥海抬起头时,明亮的双眼不禁让月岛一愣,她少了很多刚入部时的羞涩和怯懦,好像许多人荒废掉的一年半载在她身上全都踏实地化作了进步的力量。
很荒谬的,月岛又想起黑仪来。
至少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这是对弥海真纪的不公平。
弥海的性格他并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他小时候想过的,未来妻子的样子,坚强又不失温柔。然而月岛黑仪这个另类的存在过早出现占据他的人生,像盛夏中第一场暴雨,卷袭过他生命中每一个角落。
“虽然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但我还是希望能亲口和月岛前辈讲——”弥海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抬头对上月岛萤的目光,“我喜欢月岛前辈!初三时在哥哥学校的比赛中看到前辈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月岛萤沉默了一阵,弥海微微一笑,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而后,又开口说:“但是前辈喜欢黑仪前辈吧——”
彼时吹的风都来自三月,遥远的远方。
月岛萤看着少女明媚的笑脸,单手揣着裤兜改变了一下站姿,另一手有些无语地摸了摸后颈,颇有些无奈地笑:“很明显吗?”
弥海回答:“是女孩子的第六感!”